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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从哪个角开始被撕开的?
纵他记性好得过分,回溯到最初, 也只看得见那个跟一群孤儿一起站在教堂做祈祷的自己。
以至于他总觉得, 生命的姿态从一开始就是双手合十。
可是他不虔诚, 也不合群, 寡落得像被万物抛弃的个体。
还有,他无法控制住那种感觉:周围人都愚蠢得匪夷所思。
这种感受随着时日的增加, 渐渐变成了一种确切的看法。
很多时候, 他根本无法跟其他小孩正常交流。因为他们总是谈论一些蠢事, 问一些幼稚问题,关心一些无聊的八卦。他们的大脑仿佛不是用来思考的,而是用来摆设的。
他更加弄不懂的是, 为什么孤儿院里的孤儿都那么渴望被某个家庭收养,难道离开了孤儿院,他们就不是孤儿了吗?
种种异于常人的举止表现使得他总被恶意捉弄, 要么是被顺手一推, 要么被换着花样陷害
孤儿院里经常发生这些俗套的事。
而有些人的高傲是与生俱来的,怎么磨都磨不掉。
他就是没法合群, 他只能从别处获得乐趣。比如躲在图书馆里。
事情是从哪个点开始变本加厉的?
从 e 和 n 打算领养他开始。
嫉妒是常有的, 愤愤不平也是正常的。
在孤儿院生活的小孩, 普遍具有某种勾心斗角的能力。因为他们谁都想离开这里, 想拥有一个所谓的家庭。所以要千方百计脱颖而出, 让那些进来这里观望的大人们注意到他们。
可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个挑选商品的过程——原谅他怀揣着这种看法,因为其他小孩的表现时时刻刻给他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可悲的、谄媚的、表演型的人格, 被过早赋予到了孤儿们身上。
偏偏 e 挑了最寡落的他。
在等待办理手续那段时间,他几乎尝遍了所有孩童能想到的恶点子。
那都没关系。
彼时,能读懂大多数书籍的他,对人性和世界运行的规则已有一定的了解,鲜少会因此而陷入绝望或者任何心理疾病。
直到那一晚,又一次被设计之后,愚蠢的护工依然相信了他们的小把戏,把他关进恶心的那间小屋子。
然后是 u ,u的那块刀片,让他对整个世界望而止步。
刺痛的后背,血色的黑暗。
u 为什么要悄悄潜进来伤害他?
是否把他变成残疾之后,u 就能如愿以偿顶替他被领养?
可他们同房了一年多。友好背后毫无预兆的恶毒,让他脊背发凉。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他还能对世界抱有什么希望?
他跌入完全的自我封闭和他人营造的深渊。
秋风萧瑟,光影褪去。
废弃小屋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沉睡腐朽的过往被放出来,转眼已过千万重光阴岁月。
一直不去回忆会怎么样?至少不会这么想死。
十指留不住温度,双眼映不出温柔。
他眉间寂寞如雪,心上阴寒如冰。
深刻入骨的悲哀无声环绕着他,直到他的整个灵魂都被哀伤浸透。
死寂的,浓稠的,绵长的,让他无力的,这潜入他血液与呼吸的悲。
他该怎么把六岁以前的自己带出来?
他该做些什么,才能抵挡这沉默如潮水的伤?
他该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停在这一天吗?
有谁能告诉他,哭不出来时是不是该选择笑?
人们都去哪儿了?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蔷薇花凋落,灌木丛疯长。
狂风骤起,天色突变,乌云肆虐,日光被遮去。
画纸满天飞,我双手疼痛。
等一下,再等一下,时光请再等一下。
我想把他带走,我很想把他带走。
跌跌撞撞,脚步踉跄,每一步都似踏空,张踩在虚空之上,寻遍这间孤儿院。
来往穿行的人都忙碌充实,只有他才像个幻影一样。
走太急,撞了人,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
伸出双手低头看着,手是存在的,脚下的影子也存在。
所以是真的,不是假的,那个人才是假的。
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他就是回到奥斯陆的孤儿院了。
他可以带走那个自己;他怎么能不可以?
他绝对可以。
别把他逼疯。
绕过小湖,拐过楼院,踏上长廊。
他呼吸乍停,手脚僵硬,站在长廊一端,再也移动不了了。
光线没落的尽头,黑与白的交界地带,小孩就跪在那里,手里握着画笔,往墙上涂彩绘。
他那么专注,紧抿的唇线,像在笑,像在防备。
张不忍打扰他,钝痛感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细细密密地,流遍他全身。
可他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转过头来静静注视他。
“hey,”他开口说话,桃花眼弯起“are you looking for me?”
“”张说不出话,只能单膝蹲下,招手让他过来。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处的裤子,从长廊的另一端向他跑来。
张开心地笑,和他一样的桃花眼也弯起来,敞开怀抱准备抱住他。
跑快点,再跑快点,跳到我身上来,我会把你抱走。
可是没了。
他眼都没眨,小孩就消失了。
秋风穿廊而过,飘荡荡一场空。
整条长廊只剩下他自己,蹲在原地,被巨大的悲伤彻底淹没。
“i wish you were here。”
“still i am hoping that somehow。”
光影如数剥落,场景无声变换。
越飞越高的风筝,突然飘摇地往下坠。
那背景时而是湛蓝的天空,时而是繁华的荷兰夜景。
他打开车门,黑色外套搭在肩膀上,被他反手拽着,往酒店走去。
黑衣黑裤,背影颀长而清瘦,走路的姿势有点怪,还有点痞帅。
踏上酒店台阶时,他转头,对着虚无的空气说话。
“放过风筝吗?”
没有哎。
“我教你。”
啊?什么时候?
“从现在开始。”
他的风筝,坠落又升起,升起再坠落。
自己教自己,自己救自己。
甘存于夜,张无了却。
声音消弭在天际,车流人行都倒退。
光线抵达视网膜,他再也无法闭着眼。
掀起眼帘,是一片纯白,像墙壁。
不,原来是天花板。
如同生活中突然清除了某个重要之人一样,恐怖的空虚与失落,笼罩着他的整颗心脏。
怎样才能回去?回到他刚刚所在的世界。
缓冲反应了很久很久,张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躺在床上,眼角余光还能看见灯。
双眼盯着虚空中的某处,既不走神也不眨眼,他就这样久久地发着呆,脑中一片空白。
“嘿?这是醒了?操!醒了醒了!”
久未爆粗的于尽简直想跳起来吼,这特么都睡了两天一夜了!终于见到他睁开双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27
抱歉,在我们的节日里刚好敲到这一部分。
都是我的过去式,希望看文字的你们能比我更客观。
放轻松,看完忘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