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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偷心术,谁飞蛾扑火。
如果有人笨拙触碰,我就慢慢退缩,退到角落时伸手把她拉入怀里。
我一闭上眼,就会变成一个混蛋,专门偷走别人的天真。
给你梦幻,给你伤痛,给你无光的夜,给你一喝就醉的酒。
破灭了别疼,疼了也别哭,哭了也不要来找我。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会死在哪里,会消失在哪一天。
人若能自封心识,大约也能自甘堕落。
城不夜,路不明,孤独看不透。
也许你遇到了一个坏男孩。
站在旅馆下等她的时候,张存夜从口袋里找出另外一幅黑色耳机塞上。
他发现自己在这座城市买了最多次的东西,就是耳机。上面出现一丁点脏东西他都难以忍受,更别说让别人用过的再度触碰到自己的皮肤。
生理上的轻微洁癖尚有解决的办法,心理上的重度洁癖永远无解。
从前有人形容过他这个毛病,像冬天的北极光,不了解的人只看见它的美丽与不可思议,了解的人却知道那必须用漂浮、毁灭甚至消逝来换取。
喜欢极光的人,多吗?
永远不会少。
甘却的确没什么行李,只有几套衣服和日常小用品。她本来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从福利院逃出来的。
抱着一个小收纳箱,她边走向他,边说:“我找到你留的便签纸啦,但是你只写了三个字呀!”
“不够?”他摘下耳机,简单反问。
“够是够啦。”木纹便签纸被她捏在手里,有点变形。
“九点回”三个字很短,很明确,很霸道,包含了一切误以为自己被抛弃的人所需要的信息量和安全感,还带着暧昧的熟络与理所当然。
是他惯用的手法,是他擅长的方式,也是他无声的主导。
“可是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看画呀?你可以叫醒我嘛。”
“我习惯独自看。”
“噢那我们现在去哪呀?”
“鹿特丹。”
荷兰的三大城市之一,古老、自由、放纵、混乱,艺术。白天是人间;夜里是天堂,也是地狱。
从海牙市到鹿特丹,乘坐火车最方便。
甘却两手抱着她的收纳盒跟在他身后,发现前面的人一身轻。
“张张,你的行李呢?”
“寄走了。”
“啊?为什么不随身带呀?”
“方便。”
流浪的人,没有行李。
不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费力气随身携带?
他不知要带她去哪,一直步行,不停下也不打车。
在路边随手买了两把遮阳伞,又买了口罩和遮阳帽,扔给她“戴上。”
“哦。”甘却胡乱折腾地摆弄,戴好之后,脖子以上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黑色眼睛。
路过男士服装店时,张存夜还进去挑了件中长外套,扔给她“穿上。”
“啊?”
“嗯。”是黑色的,风格偏朋克。甘却穿上之后,笑着问他:“我这样是不是跟你一样酷呀?”
“等会儿告诉你。”
她弯了双眼,小碎步跟在他身侧。
俩人站在西餐厅的暗色玻璃窗前时,张存夜看着她的镜像,问:“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跟我,两个人。”
“观察力不错,”他屈指轻蹭鼻尖,神情一本正经“但以你的‘天赋’,还可以再深入一点。”
“深入一点那就是、两个穿黑色衣服的人。”
“你就不能准确说出标准答案吗?”
“我不知道呀,”她侧脸看他“那、标准答案是什么?”
“很酷的我和一点也不酷的你。”他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甘却重新戴了一次帽子,把齐刘海全部藏进遮阳帽里,再看了一眼玻璃窗。
黑衣黑帽黑色口罩,外套有点宽大,显得她身体娇小;怀里还端端正正地抱着一个米色收纳箱。
她对着玻璃窗自言自语:“真的一点也不酷吗?”
“张张,我为什么要裹成这样呀?”
“超级英雄干大事之前不都得换装变身吗?”
“哇所以、所以我们是要去———”
“对。”张存夜以打断她话的方式肯定她,表情毫无变化。
甘却兴致勃勃,心里的小鸟都开始歌唱了,小跑跟上他。
张存夜带着她拐进一条老旧的巷子,刚进去就撑开遮阳伞,让她也打开手里的伞。
她不太明白了,边打着伞边小声说:“晒晒太阳多好呀,你为———”
“闭嘴。”
“噢”谁知道两边矮小的楼阁窗户里,有没有依靠卖人的信息为生的人?
办完事情出来的路上,他也不跟她交谈。
甘却憋得慌,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要拍她照片,为什么那间屋子里有那么多讲英语的华人
但他不让人说话的时候,只有等到他解除‘禁言令’,甘却才敢说话。
乘上出租车往火车站方向去时,张存夜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突然出声:“怎么不说话?”
她懵了“是你让我闭嘴的呀。”
“那只是在当时的情境下,”他挑眉看了她一眼“我有让你一直别说话吗?”
“可你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说话呀。”
“迟钝。”
他把册子扔给她“以后经常要用到,别弄丢了。”
“哦,好。”甘却捧在手里,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翻开来看。
他又看了她一眼,歪了歪身子,倾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的护照,临时伪造的。”
甘却睁大双眼,立刻把护照揣进口袋里,反应了好几秒,又转过头来一脸懵懂地问:“所以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张存夜:“”他发现,这傻子,不是智力发育方面有问题,应该也没什么先天性心智毛病。纯粹是特殊的成长环境和受教育程度缺失才导致她这般缺乏常识和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
还有,严重匮乏的社交经验和亲密关系选择能力。
火车站附近有一些餐饮店,在其中一间餐馆用午餐时,张存夜只帮她点了餐,让她安静用餐,自己却起身去服务台跟工作人员说话去了。
甘却坐在座位上吃东西,看见他不知何时叫来了餐馆的经理,唇线张合,说着她听不懂的英语,然后经理领着他进了服务台后的那扇门。
她乖乖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心里又多记下了他的一种样子。
张存夜出来时,双手收在夹克外套里,一抬头发现她一直看着这扇门的方向,目光正撞,他习惯性轻挑长眉,她有点局促地低头。
瞥了一眼她面前的餐盘,张存夜问:“要喝东西吗?”
“不喝,我好饱呀。”
“那就走吧。”他抽了张纸巾,细细擦了手指;然后又抽了一把,塞进外套口袋里。
甘却抱着东西跟过去“你、你不吃呀?”
“没胃口。”
“哦你刚刚在里面做什么呀?”
“查点东西。”
他没用手机,并且,分散的网点不容易被追踪。
外边没有水果店,路过路边的小饮品店时,他走进去,却没买饮料,而是指了指老板自家食用的水果盘,要了一个青苹果。
这个人,做事情为什么都可以不按常规?相识以来,他每一个行为都刷新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甘却站在火车站外的石阶下,看着他在上面的自来水龙头反复洗净了那个苹果。
张存夜咬了一口苹果,毫无预警地回头,她的目光又被捉到。
“你也要?”
“不、不、我饱啦。”她摇着头移开了视线,他还不甚相信地偏着脑袋瞧她。
甘却被看得不自在,努力组织语言:“我就是觉得、觉得你是一个很奇怪,不,很独特,对,很独特的人。”
“oh,”他又啃了一口手里的青苹果,随口回应“其实这两个词意思相同。”
他从口袋里抽出刚才在餐馆里拿的纸巾,弯腰擦了擦最上面一级石阶,然后坐在上面。
甘却爬上去,在他旁边坐下“你这个,酸不酸呀?”
“不甜。”
“啊?不甜?所以、不甜是酸还是不酸”
张存夜没答话,专心啃着他的苹果。
“嗯帕威尔说,有胃病的话,不要吃太多酸的食物。”
她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庄重“对了,你、你这个病,是怎么落下的呀?你从小就不爱吃主食吗?”
她说话的尾音很轻,还微微往上扬。
在他的耳边回荡着,随风飘进他心里。
张存夜依然没答话,直到把手里的苹果啃得差不多了,才转头去看她,目光沉静。
“你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强的就是对的,弱的就是错的,是这样吗?”
他低头看着在空气中变色的苹果肉,语速缓慢,先是问她问题,又给她提供可能的答案。实则是在自问自答。
甘却不太懂“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呀?”
“我怀疑整个世界的真实性。”
“啊?”她抓耳挠腮,尽力启动自己的语言系统“有什么好怀疑的?发生了的就是真实的呀。就像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说话,这就是唯一真实的。”
“是吗?你怎么知道?”收起方才一开即合的心扉,他又恢复那副叫人看不透的面目“说不定有另一个平行时空,我们在那里做些别的事情呢?”
“我们、还能做什么呀?”
“做ài?”
“什、什么?!”
看着她的一张脸迅速红得要滴血,张存夜面无波澜,没笑也没解释,站起身把苹果核抛进石阶下的垃圾桶。
尔后两手撑在膝盖上,双腿并列成笔直,弯下腰来瞧她的神色,说:“我还以为,你连这个都不懂。”
甘却脸红到紧张,手心控制不住出汗,还下意识往旁边挪,试图逃离他的注视。
害羞得有点过度,忐忑得近乎恐惧。
张存夜直起身,走下两级石阶,眼里一贯的深沉掩盖掉内心涌动着的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你喜欢抽烟的男孩吗?”
“啊?”甘却重新看向他,他已经站在下面了“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有拎着公文包的男人路过,张存夜走下去,不知问了他什么,交谈时还笑了一下,礼貌友好的笑。
没几句话功夫,她就看见他长指之间夹着一支烟回来了。
甘却仰头,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不笑也很好看。”
“好像是哦”“帮我点烟。”
“嗯?帮你点着这个吗?我可能不会哎。”她在福利院只撞见过一些躲在侧花园的男护工抽过烟。
“没事,我也可能不会抽烟。”
低头在收纳箱里找着打火机的甘却顿下动作“啊?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抽呀?”
“好玩。”
“噢”她拿着打火机站起来,他站在低她两级的石阶上,修长细白的无名指和中指夹着那支香烟,放到唇间。
甘却露齿笑开“你的动作,跟他们不太一样哎。”
“因为我独特。”
“好吧,”虽然这是她之前的措辞,但她依然笑得仿佛停不下“那你、别呛着哦。”
张存夜抬眼看了她一下“看着点,别烧到我头发。”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烧到你头发!”
“因为你蠢。”
“我哪里是!咦,这句话我好像听过唉。”
“果然蠢。”
“你、你别说话啦,我要点火了!”
2016年冬季。
在午后的火车站;
在即将一起流浪到不夜城之前;
在向日葵女孩认识无姓名男孩的第七天;
他几乎看穿她的一切,她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7。16
很长的旅程,很乱的回忆;
很短的岁月,很吵的自己。
可能做不成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