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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木兰难以置信。
她围绕着季澄踱了一圈,指着他插在大衣兜里空空的双手:
“你就这么净身出户了?”
季澄双手一摊,无奈:“行李那么多,我一次也扛不来,明天会有人送来的。”
木兰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离家出走,居然还有人给送行李呢?皱着眉看他:
“你不要闹了,你家里人会很担心你的,出来溜达一圈就回去吧。”
季澄看木兰不打算收留他的样子,干脆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
“不行,这次不行,我妈让我换专业,那是我的梦想,怎么能换呢?我俩僵持了很久了,我非离家出走不可了,不然她不知道我的决心!”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留心观察着木兰的神色,看她表情略有松动,连忙又使苦肉计:
“姐姐,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得去住酒店了,你想想,我有心脏病啊,万一晚上在酒店病发怎么办?死了都没人知道啊!姐姐你是医生,你这里最安全了。”
木兰脸色一变,她心里清楚,虽然季澄说的轻松,但是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连忙伸手捂住季澄的嘴:“你胡说什么呢?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
季澄个子高,平时都是俯视她,现在蹲坐在台阶上,仰着脸,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摆。
柔顺的刘海下,眼神湿漉漉的,那种乖巧无辜的样子,活像只成精的萨摩耶。
木兰心里不由得一软,生出几分母性来,她拉扯着季澄的胳膊:
“地上凉,你快起来。”
季澄已经在她眼里看出了妥协,站起身扑了扑大衣上的灰,弯下身对上木兰的眼睛:
“你同意了?”
木兰瞟他一眼,自顾自进了楼梯间,仍下一句:
“真是败给你了。”
然后蹬蹬蹬的上楼去。
只听身后季澄一声欢呼,屁颠屁颠跟上来。
外头太冷,只在外头站了那一会,湿冷的凉气就钻透了衣服。
木兰一开门,扑面就是地暖的热气,屋里温暖如春。
季澄是0二次进门了,熟门熟路的脱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一头倒进沙发里:
“这一下午小板凳坐的累死我了,那几个阿姨腰板可真好。”
木兰倒了杯水给他:“你怎么把那几个阿姨哄那么开心的?”
季澄闻言笑了,神秘兮兮:“因为我有诀窍啊。”
“什么诀窍?”
只见季澄缓缓的在兜里掏出钱包来,放在桌上:
“送钱,你知道我这一下午绞尽脑汁的输了多少吗?我钱包都瘦了。”
冬天天色黑的早,不过六点不到,夜幕就铺陈下来。
路灯渐次亮起,延伸出明亮的蜿蜒河流,木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季澄,拿出了一个房东的威严来约法三章:
“0一,公共区域你随便,但是我的卧室不能随便进。”
“0二,我要上班,所以早上卫生间我先用,不许和我抢。”
“0三”木兰脸色严肃的看着他:
“身体有任何一点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季澄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都听你的。”
晚上睡觉之前,季澄犯了愁:“姐姐,你这有男生的衣服吗?”
木兰正在刷牙,叼着牙刷,说话有点含糊:
“没有啊,不过”
她跑回卧室去,在衣柜里翻箱倒柜,找到一条买错尺码的运动裤,和一件t恤。
这件t恤是林平儿给她买的,说什么流行的boyfriend 风格,又宽又长,据林平儿说穿这个不能露出裤子来,要的就是下衣失踪的诱惑风,木兰从来没穿过,此刻正好给季澄临时当睡衣。
木兰把衣服一卷交给季澄,自己继续刷牙。
不一会就看到季澄磨磨蹭蹭的走到洗手间门口来。
木兰一看,笑的差点把牙膏沫咽下去。
裤子倒还正常,只是短了点,变成了七分裤。
那件t恤,再宽大,毕竟是女款,穿在季澄身上还是小,重点是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粉色蝴蝶结。
季澄原本就长的白净,浅灰色的t恤上淡粉的蝴蝶结,倒有一种意外的好看。
“别笑了。”季澄瞪了瞪眼。
木兰看见季澄耳朵都红了,笑的更加欢,她迅速漱了口,跑到客厅拿手机要给季澄拍照。
季澄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就被她拍到一张。
高高瘦瘦的站在客厅中央,伸手挡脸可是没挡住。
“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照片发到网上去。”
木兰攥着手机,得意洋洋,上次你偷拍我,这次轮到我拍你啦。
可惜没高兴一会,手里一空,手机居然就被抢走了。
再想抢回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季澄把手机举起来,木兰跳起来也够不着,抢了半天,木兰败下阵来。
季澄举着的手稍稍放下来,忽然把木兰的手拉起一只,大拇指迅速按在解锁键上,手机解锁。
“你小小年纪,好奸诈啊!”木兰气鼓鼓,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手机没收一分钟。”
季澄气定神闲,高举着手机删图片。
木兰奋战失败,累的气喘吁吁坐回沙发上,直摇头。
这个孩子装乖卖萌,凭着无害的外表蒙蔽了她,可是内里的本质很难搞,根本一点也不听话。!
季澄删了照片,晃悠悠到洗手间洗脸去了。
入夜,木兰回房间睡觉,关上房门,长叹了一口气。
她的老毛病,似乎是改不了了,她的性格,往好听了说是善良,往不好听了说,就是老好人,和人交往的时候,总是被人牵着走,被别人掌握节奏,哪怕是季澄这么年轻的孩子,她也掌控不住,一样是季澄在稳稳掌握着主动权。
她的人生里,和人的牵扯都太脆弱了。
不懂事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小小年纪,母亲就躺在床上,再不能和她说一句话,继父给予的亲情,像一座远远的山,她知道它在那,可是只能遥遥望着,无法像别人家的女孩那样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
她手里牵着那些细细的温暖的丝线,每一根她都小心翼翼,生怕碰断了,因为得到的太少,所以越发珍惜在她人生中出现的每一个人。
曾经的杜垂杨,是她全部的牵念,从婚礼逃跑的那一刻,看起来无比果决,她恢复的那样快,仿佛从没受过伤,仿佛杜垂杨只是她人生中无足轻重的过客,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决心斩断那一切的时候,她如何同样狠狠的在自己心里砍了一刀。
那是怎样一种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已经无关一段情爱,而是在斩断人生中最重要的牵绊。
就像纠缠攀附的藤蔓,失去了依靠,断口血淋淋的,那种忽然重新成为无根飘萍的惶恐,只有她自己知道。
季澄是她在飞机上参与抢救的,相遇是一种萍水相逢,和医院的病患不一样,即使脱离了病床,木兰始终觉得自己对这个少年负有一份责任。
那样年轻的一个少年,死神的镰刀却时时刻刻悬在他的头上,他看起来浑不在意,可是一颗温热跳动的心,随时会停跳,怎么会不恐惧?
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也只有季澄自己知道。
她0一次在巷口看到这个少年,就觉得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同病相怜。
所以她对他总是不忍心拒绝,她想,等他和自己的母亲解开心结,不再这样闹腾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断了这份牵扯,不会再因看见他年轻的眼里那种深刻的落寞而内心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