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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孤影黑桥,残冬的最后一场雪,正舞着蒸湖对岸的梨山堂楼,女嘤男嚣,似乎在崩溃的最后一刹寻求最后的淫乐。
在桥上人眼里,绿的雪、黑的湖、红的灯,还有那堂楼里抵死偷欢的人,都那么尽情至性,只是,何苦呢。一群世俗无知的小丑只会为自己的快娱乐此不疲,怎会为边疆的主子打点朝中的关子呢,人与人的争斗你们尽可能表现的尽善尽美,却暴露了最丑恶的嘴脸,没有纯粹,没有安良,就是那人间的集劣品啊,可笑的是,你们的主公还挣扎在这低级的波涛中,可怜
桥上人抬起手,顶了顶斗笠,伸舌迎了片雪粉,入口清凉。
然后,他听到了身后乌朦的桥对岸,传来痛苦的踏雪声。
桥上人回首督去,来人是个年轻的武士,呼着大口大口的呵气,正无力地眯着双眼,气馁的站在桥口处,残破不堪的皮甲和着一滩一滩的血水,在冬雾中散发着最后的热量,在那颤抖的手中,是把豁刃的长刀,他一路来过,真是吃了不少苦呢,可在桥上人眼里,这个人,很有种。
“就剩你自己了?”桥上人转过身,挥过身上雕篷,半寸厚的落雪抖个一干二净,说来,真是等了好久了。
武士狠狠喘了几口气,双手握刀后却哼哼笑着低下头,随后缓缓瘫跪在桥口,双手以刀拄地,飞雪无情的敲打着他的身子,不一刻,他已满面泪痕
“如果再给我一点力量天就亡不了我家大督统啊!”武士哽噎着喃喃道。
桥上人嘲弄的呵了一声,望向浪声妖色的梨山堂楼,道:“给你力量又如何,你看那里,会有人听你的急报么?”
武士憨憨地抬起头,透过艳媚的绿雪,呆呆地望着山楼,随后牙关一紧,拌着淫歌嚣舞仰天长喝!
当大雪随着一股劲风舞过最绚丽的风飘后,悲喝停止了
桥上人已抹过武士的脖子。
第一话 云头参客
正德年间,明武宗朱厚照宠信太监刘瑾等八人,日夜与之寻欢作乐,人称刘瑾八人为“八虎。”大学士刘键等人力主诛杀“八虎”以振朝纲。朱厚照却偏袒“八虎”委刘瑾执掌司礼监、锦衣卫、东厂,正直的大臣动辄遭到清洗,朝政一片黑暗。朱厚照先后任用刘瑾、钱宁、江彬等宠臣。他不想做皇帝,只愿做大将军,将政务尽委宠臣,自已带近侍和亲兵出宫巡游,自称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还令大臣以大将军朱寿的名义发布命令,在刘瑾的淫威下,大臣们对此怪事敢怒不敢言。而目下中原,各路义军已纷纷反朝。
公元1520年,正德十五年,朱厚照在南巡游乐中翻船落水
与其同时,镇守京师顺天府北部大门的宣府三卫、万全都司的大督统夹谷究大将军,与旧蒙古瀚海部交战中莫名的失踪了,生死不明
风长,月冷。
从鬼松林现出个潦泼的汉子,他头发散乱,遮着印堂,内中一双眼睛悄然上翻,不意间竟险些栽倒,他抡着胳膊打了个躐趄,拍着一棵老松树,堪堪站稳。汉子挠了挠敞怀外露的肚皮,背靠着老松树缓缓下蹭,直坐在地草上,才歪着头稳着喘气。
他抬了抬眼皮,瞄向鬼松林坡下烬板镇的云头集,这世上的快活地,莫不如此,行脚商、拉人的**、黑的、白的混做一锅,这半夜三更,一条花街上依然高挑红粉灯,不时汉子的酒骂和婆娘的浪笑彼彼传来。
汉子踹了踹脚下的酒坛,空罐子顺着鬼松坡向下翻滚,直到砸上尖石碎做了几半,他才撑起身子,向坡下走去。这时身后响起马蹄声,当他回头看去,正被那驰来的大马卷过了身去,一头栽倒在地也如那酒罐子似的翻下鬼松坡。
那马上人倒无暇理会这等龌龊的野汉,径直奔进云头集,自顾寻店家去了。可怜那汉子三倒五倒地直滚进云头集闸门口,几个红绿**瞧他这番狼狈掩着口痴痴浪笑。
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几声尖骂从云头集内传出,只见三个青衣汉子拎着刀,满脸血的向闸门冲来,众人知道不是好茬子,躲还来不及哪还敢多瞅几眼,一条花街隔老远就炸开了锅。
那三个汉子身后排来一群黑腰带的刀手,不等他仨跑远,便追上前,手上阔刀切西瓜似的在背后一翻抡砍,三人像猪似的在云头集闸口就这么被分了尸,黑腰带刀手中为首的一个腮胡大汉上翻着嘴唇,也不知嘟囔什么,上前拽着一个有气的青衣人,另一手把着刀,吭哧吭哧割下那人的头,然后和着血水在尸身上翻着,不片刻,便翻出个银白烫料的布包。
“格老子的,叭哒来云头集不来烧香就够瞧的了,输了钱还鸟的跑!”那腮胡大汉骂完又吐了口吐沫,回头正瞧见那滚下坡的邋溻汉子,上下打量一番,抡刀骂道:“胳膊腿还叫硬实,哪里吃饭?”
那汉子木纳地摇了摇头,腮胡子看他那熊样,抹了一把沾血的胡子,咧咧骂道:“赶情是个哑巴!这里老实点!少不得你吃饭!去街尾的团头那里叫个活儿计做,云头集不养活讨饭的!”说完便招呼众刀手回花街去了。
那汉子看着那刚被割下的人头,还睁睁地颤着嘴唇,忙捂着嘴撇过头,险些吐了一地,隔了片刻,也不知打哪来一帮团丁,三下两下的把残肢断腿放进特设的麻袋里,汉子也没心思看,咽了口喉中辛酸之物,站起身摸摸爬爬地进了云头集。
云头雾尾,花里花外,有钱倒可享受酒艳,确也保不准明个能否有个全尸,那街旮旯三三五五兜客的**拉破嗓子献媚,也不一定在今个有饭吃,汉子三转五转被红灯障了眼,几欲晕倒,可就他这号人,别说扶一把,连看都不屑,几个酸**正捏着兜风的**,见他昏昏悠悠过来,忙捂着鼻子躲了开去。
这时街墙一胡同里跑出两小子,一人扛着一胳膊,将汗子拖进黑巷子里。
“叫啥?”为首的是个肥秃子,周围都是个乞丐似的小伙子,每个人虽说脏点,但体格健硕,像有几斤的样子。
汉子不答话,只是盯着肥秃子身侧排着的酒缸。
“你那双招子倒亮光光的,要不是这云头集三帮五会正紧着刀手,你这龌龊小子怕是连进都进不得,会用刀吗?”肥秃子用宽大的衣袖遮了酒缸顶问。
汉子似怕那酒缸就此被遮掩了,忙点了点头。肥秃子哼哼笑了笑,摸着油肚子又问:“叫啥!”
汉子也不知为何蓦地一震,撕哑着吐了两字:“霜冷。”
肥秃子听罢一拍脑袋,大脸像包子褶似的挤堆着哈哈笑道:“你妈的人不起眼,名字倒文皱皱的!好!还叫个人!”笑罢!手上一弹!一把七寸切刀打着旋“叮”地戳进霜冷脚前黑土中,那刃锋还打着鸣。
“霜冷霜冷,听进耳朵里便似个血冷的家伙,本团头这儿,正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厮,你帮我杀了他吧!”肥秃子摸着光头,再一仰手,几个团丁推搡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壮汉来到场中,这壮汉也光着头,满脸刀疤,一口落腮胡倒齐整,赤着精壮的上身,在月色下倒真的像个人物。
“这儿的人都叫他大土,是个好刀手,只不过窃了达六爷的银子,不死都不行呵,不过我肥团头做人还仁义,他若能杀了你,就是重让他活的机会,当然”肥团头又挤着包子脸摸头笑道:“你若杀了他,你便坐了他的位子,银子和娘们也少不了,这他妈的就是云头集!哈!哈哈!”
说笑着自有人松了大土的绳子,并也给了他一把七寸切刀!
霜冷手捂着肚子,辛苦地弯下腰,捞起那七寸之刃,看了看大土,这汉子果然是个人物,手臂颇长,想必也是个壮而灵的家伙。那肥团头依然摸着光头,嘿嘿笑着,这闹剧颇为顺眼,云头集么,兴这个,不然干啥呢?
大土眼内像喷着火,几个颠步便似猛虎般蹿了上来!手中之刃拐着月芒画着斜度直戳霜冷的心窝!
众团丁一看下猛喝着好!可蓦地一下气紧,谁也喝不出来了!只见那霜冷不知何时已弹起身来!那刀锋正划过他的裆下,而他早已探出左手“啪”地捏上大土的脸!右手寒光一闪!直插进大土的肋下!
电光火石间,霜冷已再捏着大土的脸,将他狠狠砸在地上!
肥团头摸着光头的手停了下来,两只蛤蟆眼睛精凸着盯着霜冷,众团丁也不知这瞬间是真是假,直愣楞地瞅着倒下的大土哑着嘴巴。
霜冷丢下刀,喘着气,然后大口大口的咳嗽着,肥团头拍了拍脑袋,脸上阴晴不定,片刻后才挥了挥手,道:“明个一早你来襟头里来找我。”
众团丁上前扛着肥团头的露空轿便消失在小享中。
霜冷一屁股坐在地上,咳嗽声中抹了一口嘴角的血迹,回头看看依然**的花街,木然地爬起身,趴倒在大土的身旁,然后翻过他的身,扯下自己的衣带,将大土肋下的伤扎好,又敲了敲他的颈下,随即,这壮汉嘴中呼了口气,喃喃着不知在说什么。
霜冷盘腿坐在巷中,也不理哼哼待醒的大土,抬首看着苍苍冷月,自言道:“抹眸迎霜冷,隔月惹冬幽”
“嘿嘿嘿你妈的扎的够狠”大土脸戳着泥哼哼骂着。
霜冷堪堪站起身,瞄了他一眼,道:“我手抖险些切了你的胆不过你还活着”
大土也没翻身,哼哼笑道:“你有种我大土这辈子跟定你了!”
第一话 云头参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