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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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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山唇边还沾着血,顾淮看得头皮发麻,正想一口回绝,忽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冷冷盯来。

    萧珏负手拾阶而上,背光的身影高大伟岸,迫人心弦,似乎微带着点笑意,道:“你不耐寒冻,还是喝一口罢。”

    顾淮打了个冷噤,莫名其妙地涌出股不祥的预感。他先微作试探,皱着小脸苦巴巴道:“阿叔,你知道我嘴挑,活血太腥了,我喝不下的。”

    “是不喜,还是不忍?”萧珏蓦地直视而来。

    顾淮一愣,对上一双不含笑意的眼,立刻知道萧珏是对他下午的花式表演起了疑心。即便心虚到不行,顾淮他依然稳住了!眼看任务条一点一点往前推进,这时候岂能崩人设?

    “我是真不喜欢。”顾淮小声回道,一副诚恳又隐忍的样子,感情真挚的压根儿用不上演技。

    接下来,他脸上表露出丝丝愧疚与迷茫:“阿叔,我白日里真的是全心全意想为你猎一头鹿,那时我一点儿都没想别的,可当我刚才进院子时,看到一地濒死的鹿,我竟然觉得它们很可怜,并且庆幸我下午的失手。”

    “这样的我,是不是让阿叔失望了?”顾淮目不转睛看着萧珏,抿着唇,一脸不知所措的不安。

    说话之道,虚虚实实,才让人看不穿。

    萧珏凝目对视,半晌才不轻不重道:“罢了。”

    又成功混过一次。顾淮一边心累一边感慨两万八的学费真没白交。

    夜里用过简单的干粮热汤,众人聚集在一所内外两重院分屋歇下。

    因襄阳地理位置特殊,百年来屡遭战火。这隐士院看着堂皇其外,内里实则败絮满地。在未被军府圈入前,不知被多少波流民扫荡过,院里陈设多经毁损,这大概也是那隐士族人肯拱手相让的主要原因。

    房子一空,没个遮挡,便显得格外冷。

    兵士清理过一道内院,义山过来检查,并送上铺盖,笑呵呵的对顾淮说:“山里有野兽,郎君一人睡不安全,便在将军这屋里歇着吧,我一会儿搬个小榻来,再生上一堆火,郎君且忍过这夜,明早就回营了。”

    萧珏已负手站在廊下许久,未发一言。

    顾淮估摸着对方大概在思考人生宇宙,不敢出声打扰,任寒风吹起颈间狐毛,小媳妇似的袖手站在一旁。他晚上没胃口,没吃多少食,此时热量散了,整个人冻得反应迟钝,半天才点了下头。

    小郎都冷成这样了,将军还在发呆?义山看不下去,重重咳了一声。

    萧珏这厢才回神,看清状况,有些无奈道:“屋里有火,冷了怎不知进去?”

    顾淮嘴唇颤了颤,小声道:“怎么能留阿叔一个人在外边呢。”寒风吹过,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都是一怔。义山不知道他家将军感动没,反正他是十分嫉妒了,恨不得以身替之。他隐晦地瞄了眼将军,孤零零地抱着铺盖进了屋。

    人声渐消,万籁俱静。

    顾淮整个人缩在被里,睡得很不安稳。

    许是受那满地死鹿的刺激,重生后,他再一次梦到了被砍头的那个血色黄昏。狰狞的少年帝君,面无表情的将领,机械的卫士,一颗颗滚落的头颅,以及上面熟悉的脸。

    闪着寒光的刀锋在他头上高高举起,仿佛被冰水浇淋,他连牙齿都忍不住颤抖。

    他奋力想从噩梦里挣脱,就在此时,一大团温暖的黄光从天而降,瞬间堙没凶残的画面,一股安心而熟悉的气息轻柔地裹住了他,梦境的陡然转变让顾淮渐渐放松意识,直坠入沉沉的夜乡。

    萧珏半跪在地,往将灭的火堆里添上枯枝,火苗不一会儿便翻吐成烈焰。他起身回榻,将自己的被子取了盖在小郎身上,替他掩严实,又出神地看了片刻后,方悄无声息地出了屋。

    厚厚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柔柔的冬月也探出头来。

    义山晚上喝了不少鹿血,燥热得睡不着,出来散火,未料在廊下见着萧珏,惊讶道:“将军,你怎的也睡不着?”

    萧珏看着义山走进,“又贪多了?”

    “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时候饿怕了,吃什么都恨不得填满肚子。”义山嘿嘿笑道,见萧珏神色不对,疑惑道:“可是小郎吵着你了?”

    萧珏蹙眉道:“非是他闹,只是今日方知,小儿空有勇性,却怀妇人之仁,不是个能拿刀的。”

    义山摸摸脑袋,“小郎毕竟年纪尚小……”

    萧珏摇摇头,“最勇最悍少年郎,不知人事,因无知所以无畏,因不懂敬畏而不知性命轻重。我观小儿神色,分明有悲悯意。”

    “那又如何,小郎君练武强身便可,将军你可别指着他能上场杀敌,将来啊,必定还得以文入仕。”没旁人在,义山与萧珏说话随意的很,胆大地嘟囔道:“要我说,小郎君并不见得有多喜欢从军,只因不愿拂了将军你的一厢情愿,一直强迫自己忍耐罢了。”

    “我曾与小郎近奴张德闲谈,来襄阳之前,张氏女君简直把郎君当女郎娇养,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对将军你起了仰慕之心硬要追随,人现在用得着委屈在这破屋子里过夜?”

    “哎,也不知小郎到底看上将军什么,如此乖巧听话。明明在学观读得好好的,又被王道长看中,怎么也该是起家mì shū郎,步步高升的坦途。”

    义山分析得正兴起,萧珏冷冷地瞥来一眼,道:“你既闲来无事,去挖两坛子酒来。”

    “……”义山暗骂自己多嘴,不敢再提醒将军小郎再有两年半就该被张氏女君要回去,苦着脸满园找酒去了。那隐士最爱埋酒,给人挖了百来年还没空,也他娘的是个人才。

    翌日天还未亮,顾淮睡得正美,被萧珏以直接掀了被子这种极其‘残忍’的方式叫起,他坐在寒风中面有菜色地穿衣时,止不住的想:老板的心啊,大概是石头做的!

    冬狩季后,年关很快来临。

    魏人也好、蛮人盗匪也罢,谁也不会在这吉庆日子里缺德挑事,营里无重要军情,留了正常值守的军主兵士,其他人腊月起便陆续放了假。

    初七,顾淮与萧珏一道回了城。

    今年天气尤寒。临近过年,客商云集的襄阳城官道上车马如龙,人流不断,道边石榴树裹上了厚厚的蒲蒿,有些枝丫上还被有心人系了喜庆的红布条。

    城里城外,一团欢喜。

    顾淮想到长长的年假,想到贴心的张德与四婢们,想到萧珏昨日良心发现说这段日子不拘着他练武习文,高兴得一路都在乐。

    他那白纱帽遮挡的并不严实,萧珏骑马靠得近一些,便能清晰地看见小郎笑眯眯的唇角,先是忍俊不禁,随即若有所思。

    进了太守府,前厅正堂乌压压一片人,有婢仆有僚属。陆攸之领着五郎上前,含笑揖礼。顾淮不耐寒暄,习惯性扯了扯萧珏的袖子,道:“阿叔,我想先回院子。”

    萧珏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去吧。”

    这一幕看似寻常,陆攸之却微眯双眼,心中隐约生出一股不安来。

    顾淮回了他的小院,张德与四婢们喜极而泣,团团围住他好久。时隔两月,他再次享受到了久违的贵宾式fú wù,衣来伸手,食来张口,连杯茶都没舍得让他自个儿倒。被忠仆们用饱含怜惜的眼神热切盯着,顾淮觉得自己差不多是被当成个废人了。

    第二天是腊日,萧珩在刺史府设宴,一大早,顾淮与五郎换了新衣,坐上马车,由萧珏领着,往子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