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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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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青出生那天,久旱未雨的村里响起了闪雷,村民喜极而泣,奔走相告,今年的庄稼收成有着落了。

    可是那雷从日出东方劈到夕阳西下,愣是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来。

    村民们群脸懵逼。

    暮色垂下时,村东头的陈家传出一个响亮的婴儿的哭声,随即雷声停止,像是完成任务般,说消失就消失了。

    产婆从房间里走出来,抹了一脑门的汗,犹犹豫豫地对焦急等待的陈云更说:“是个丫头……”

    这已经是老陈家的第四个姑娘了。

    陈云更的脸一下子白了,登时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只说了一个“艹”字,便倒在了地上,人顷刻就没了。

    前来勾魂的使者忍不住吐槽他:“上辈子你生了一窝儿子,结果你因为儿子争夺家产而气死,发誓下辈子全要闺女。结果现在愿望实现了你又把自己气死了,我说你点什么好呢?你怎么就爱跟自己过不去呢?行啦别看了,以后你媳妇改嫁,别人打你的娃什么的都跟你没关系了,跟我走吧……”

    难为陈家媳妇柳氏受了一天的罪才生下孩子,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忽见产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张脸都褪了色,惊恐地告诉她:“你家官人没啦!”

    柳氏一下子昏厥了过去,又被产婆掐着人中给掐醒了:“陈家娘子你可不能再有事啊!你要是再出事你们一家可怎么办啊?这老天可真是丧了良心了……”

    可不是丧了良心了么?

    被马马虎虎裹在襁褓里的凤青想:一出生就让她克死自己的亲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柳氏上面又无公公婆婆,只得抹干了眼泪,安排陈云更的后事,以及为自己和孩子做打算。

    柳氏娘家来了人,帮着操办了陈云更的丧事,然后带走了柳氏的两个孩子。

    柳氏笼统生了四个孩子,老大已经八岁了,老二老三是对双胞胎,今年刚满五岁,模样很是讨人喜欢,老四自然就是凤青了,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太好看,又因着命格不好,皱皱巴巴的一团,缩在床角不招人待见。

    柳氏的娘家人带走了老二和老三,说是有一户好人家想要女儿,这对孩子肯定会讨人家喜欢。老大已经八岁了,多少懂些事,恐怕不好送去别人家养着,若是给人家做童养媳又舍不得,不若就留在这里帮柳氏操持家务。至于老四,命中带煞,更是无人敢养,以后活得怎么样只能看造化了。

    凤青将这些话听得一字不露,心想这都是什么娘家人啊,这不摆明劝柳氏放弃自己嘛?

    凤青眯缝着眼去瞧柳氏,见她满目悲伤,若有所思。

    娘家人留了二两碎银子,家里四个孩子就少了一对。

    凤青饿了,咿咿呀呀地要奶喝,柳氏悲愤交加地看着她,不肯伸手来抱。

    婴儿的身体不经饿,凤青抵不住便呜哇哇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这一哭便让柳氏软了心肠,忙捞过来喂奶,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无望:说起来孩子有什么错呢?

    柳氏在抱着凤青哭了一宿,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在大女儿的照料下,柳氏磕磕绊绊地度过了月子。所幸她女工极好,给村里的人缝缝补补的,也勉强能过下去。

    不过该是给幺女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听产婆说陈云更在死前说了个“草”字,不若就叫陈小草吧?

    柳氏觉得这个名字虽然糙了些,但到底和丈夫还有些牵连,于是逗逗怀中的娃儿,说:“小草,你以后就叫陈小草啦……”

    凤青吐奶了:哈喽,看我,这个名字我表示不接受!

    这样清清苦苦地过了五年,大女儿渐渐长成大姑娘了,眉目清秀,性格也乖巧懂事,眼瞅着有媒人上门提亲,有好几户人家都中意大女儿,柳氏想着挑一户好人家,让大女儿以后过好日子,哪里想着会在这时候出了事。

    那日大女儿说去河边给幺女洗衣服,可等到天黑还没见回家来,柳氏急了,大门都忘了关便跑出去找女儿。村里人帮忙寻到半夜也找不见人,有人一拍大腿,说白日里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那些人莫不是人贩子?莫不是他们将人给拐走了?

    柳氏当时就吓瘫了,忽然想起幺女还在家中呢,回过神来又往家中跑,还未跑至家中便看见一道细雷,端端正正地劈在了自己的屋顶上,登时瓦砾横飞。

    众人大惊失色,站在门前不敢进去。好一会儿,才看到屋里晃晃悠悠走出一个小人儿,头发倒竖,被熏得黑不溜秋的小脸上带着一副不合年纪的淡定自若,乌溜溜的眼睛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遍,最终定格在柳氏身上,开口,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娘”。

    柳氏懵了,村民们炸了:厉害了我的乖乖!小小年纪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遭到如此天谴?

    凤青给那道雷劈得没了力气,撑着两条肉呼呼的小短腿走到脸盆前,本想洗一洗脸,但她的力气到此用尽,抱着脸盆一个倒栽葱就昏了过去。

    柳氏忙跑过去将凤青提起来,抱在怀中不知所措:大女儿不知所踪,小女儿又出了这等怪事,可叫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活?

    村民们也面面相觑,有人提议,不若请个法师给这娃看看,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有几人比较热心,七手八脚地帮着把屋顶被雷劈出来的破洞给修补好了。

    众人散去,柳氏抱着凤青哭,大颗的眼泪砸在凤青的脸上,冰冰凉凉地不一会儿就把凤青砸醒了。

    她看着柳氏的表情,低头思索了一番,问:“娘,是不是大姐走丢了?”

    柳氏正哭得难过,听她这样说,也未思索许多,便点头说:“你大姐,怕是叫人贩子给拐走了。”

    “没事的娘,大姐是个有福之人,她不会受到为难的。”凤青信誓旦旦地说。

    柳氏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哭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好?落到人贩子手中,还能有个好?”

    凤青知晓这个时候跟柳氏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但是她也确实知晓,大姐以后享的是荣华富贵,吃穿有人伺候,是个小姐命。

    凤青从柳氏怀中爬出来,自顾自整理了头发和衣衫,然后将柳氏拉上了床,说:“娘,大姐恐怕是回不来了,她自有她的活法。过些日子有人会劝你改嫁,对方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你若改嫁过去,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许多,到时候你就别犹豫了,注意把握机会。”

    这番话从一个五岁的娃娃口中说出来,着实叫柳氏惊得不轻。

    她满目诧异地看着自的幺女,难以置信道:“你这胡言乱语的,到底是跟谁学的?”

    凤青则拉了被子给自己盖好,临睡了才说:“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柳氏的娘家又来了人,说是给柳氏又寻了门亲事,男方的妻子得了急病去世,留下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他家中虽不富裕,但正值壮年,为人老实能干,柳氏嫁过去不吃亏。再说那两个孩子尚还年幼,比凤青还小,若是柳氏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养,那两个孩子也定然会将柳氏当成自己的亲娘。

    柳氏惊愕地看着凤青,这件事竟和凤青之前说的□□不离十。

    只是这目光很快又变得恐惧而复杂,好似在看怪物一般。

    自那次家中莫名被雷劈中以后,柳氏确实找了一个道士来给凤青看过。那人问了凤青的生辰八字,又听说了凤青出生时那从早劈到晚的闪雷,便推算出凤青是个不吉之人,克父克母克亲人,若赶上坏时候,连自己都克。

    那道士说这番话的时候,凤青就那么神情冷淡地看着他: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绝对不会拆穿你……

    那道士被凤青看得浑身不自在,柳氏询问他可有破解之法,道士说没有,她这一辈子注孤生,定然是上辈子造了不少孽,因果循环,谁也帮不上忙。

    凤青冲他挤出了一个萌萌哒的冷笑。

    如今柳氏想起这番话来,更是对自己这幺女生出几分畏惧之心来。

    改嫁的事情就此定了下来,男方下个月十五前来迎娶,柳氏看着凤青,欲言又止。

    凤青知晓她要说什么,不等柳氏开口便先说:“娘,你安心地嫁人去吧,我就不跟着去了,祝你和我继爹生活美满,家庭幸福,早生贵子。”

    这番话说出来,柳氏更惊恐了。

    可到底凤青还是一个五岁的娃儿,柳氏内心其实是割舍不下的,她犹豫再三,决定带上凤青一起改嫁,可是临上轿前,凤青却是怎么也不肯跟她走:“娘你自己去吧,你嫁走以后就不会再拖累我了。”

    嗯?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到底是谁拖累谁啊?

    谁把你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啊你这个小白眼狼!

    柳氏是改嫁过去的,要在天亮之前赶到男方家中。迎亲之人怕耽误了时辰,也便顾不得凤青,直接将柳氏抬走了。

    望着薄稀月色中渐行渐远的花轿,凤青立在门口,表情渐渐变了。

    方才柳氏在时还好些,如今就剩她一个人了,不需要再继续伪装,她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真好啊,整个世界都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