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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了三天路,远离长安数百里之遥,一路往南,每过一镇都不会多加逗留,只是补充一些食物饮水等必需品,以防被跟踪,沿途换了数次马车。季长安觉得难得的是,连日的赶路中,嘉宁竟一点也不觉疲倦,她的态度一向是果决的,看起来无有半分倦色或悔意,超出他印象中的开朗兴奋,许多他想都想不出的样子,她都尽致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觉得惊喜,奇妙,也奇怪。
他们停在河边休息,季长安去取水,打湿一块方巾给嘉宁递过去,“擦一下脸吧,清醒点。”
嘉宁接过方巾,随意地擦拭了一下脸颊,把双手也擦拭了,顺手将方巾还给季长安。她抱着他的狙击枪坐在一旁,出神地打量着这架神奇的武器,有种爱不释手的痴迷感。
季长安看着她,摇头啧啧感叹:“这画面真是太带感了。”
一位古装美女坐在阳光正好的河水边,不是抱着古琴也不是琵琶,而是一把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狙击枪,这种画面就算季长安看上几百遍都不会厌,而且每次都会兴叹:“值了,值了。”
嘉宁的目光从枪上转而投到寒冽的河水上,久久凝神,若有所思。
季长安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去触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随口道:“我还以为出了长安之后你就不会烦神了呢,这会儿又在思虑什么?”
嘉宁转头望向他,嘴角浅笑,道:“我没有思虑什么。”
季长安搞怪地摇头晃脑,说道:“呀,那看来只有我在烦神嘛。”
“你在烦神什么?”嘉宁问。
季长安挑挑眉头,煞有其事地细数他的“烦心事”,“你想啊,我就这么离开长安了,莫离会发现吧?她肯定会想我的呀,还有清源长老,他知道我不在了,不得着急死啊?虽然嘉懿那死小子不听话,但我这么一走他也没人管了,要是被他那几个皇兄欺负了怎么办?还有秦凤歌,她要是知道我放过她了,人又不在长安了,得多得意啊?你说是不是?还有什么长孙丞相啊,北边等指令行动的细作们啊……你看吧,我烦神的事多着呢?”
嘉宁被他逗笑,轻捶了他一下,道:“得了吧,这都不是你烦的事,都是我该烦的还差不多。”
季长安不闹了,咧咧嘴,正色道:“我说准了就是了。你怎么可能不为这些事担心呢?还装得很开心很豁达的样子。”
嘉宁道:“我担心是难免的,我开心豁达也是真的。”
“那你后悔吗?”他问道。
她望着他,衷心地脱口回道:“我不后悔。”
“可是你不能不自责,是吧?”季长安看着她难得明澈的眼中浮上一丝黯然。
嘉宁诚实地点头:“自责也是有的,毕竟我就这样把这一切都抛下了,莫离清源长老他们肯定已经心焦万分了,我总有一种感觉,我这不是大胆地告别,而是一种……”
“逃避?”他直接将她不愿明说的这个词点破。
嘉宁失言,缓缓点头。
季长安轻抚她的发梢,对上她的双瞳,道:“嘉宁,我只要你知道,你永远有后悔的余地,只要你想,就可以立马调头回到长安去,只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回去了……”她问:“那你呢?”
他以为她已经开始动摇了,回道:“我肯定是跟你一起回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可是好难得才碰上你,可不能弄丢了。”
她莞尔一笑,“那我就不会往回走了。因为,我不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也不想失去你这么个人。”
季长安爽朗地笑了,自夸道:“那是,我这么完美的大帅哥,绝对是走过路过绝对不能错过的!”
嘉宁望着他的面容,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问:“你怎么不戴面具了呢?比起看这张脸,我倒还是觉得你戴面具比较顺眼。”
一想到面具,那日与展英对决风云堂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还有展英说的那些话,让他做的那些事,还有他放弃的神玉,如今面对嘉宁他感觉很复杂。
季长安碰碰自己的脸:“怎么?看到我就老想着荀韶陵是不是?”他瘪了下嘴,道:“我可要不高兴的呀。”
嘉宁忽地脸色一沉,伸出手掌一把挡开季长安的脸,利索地抬起狙击枪,对着季长安。季长安见她拿枪指着自己,吓了一跳:“嘉宁我错了还不行嘛?有话好好说嘛,别这样……”
嘉宁却直视他身后的某处,将枪身一下放在他的肩膀上,沉着道:“别动。”然后就跟他相对着,瞄准了,果断决然得连开几枪,最后稍微一顿,偏了一点角度,又开了一枪,最后收手。整个过程干脆熟练,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连眼光都迅速而犀利。
她放下枪,朝他一笑。季长安整个人都呆了,不住地给她鼓掌,吻她的手背:“威武啊。你真是帅惨了!天哪,就是你了,这才是我爱的姑娘啊。”
他赞叹完,回头看嘉宁开枪打的是什么,再转过头时却又换了副无语的表情,仰头望向放了枪起身的嘉宁,“呶,嘉宁,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奥,子弹打完就没了奥,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开枪打鸟了!”
嘉宁向前面的小山坡走去,弯身提起那只被她打落的野雁,在那里停了下,张望了下山坡后稍远处的草丛,转身往回走,白色的衣衫,银色的锦丝披风,飒飒风姿,气势凛凛。
到了这山野间还有如此强大气势的恐怕这世间也只有她苏嘉宁一人了吧。
季长安愣愣地看着她走过来,把大雁扔在自己面前,随意道:“饿了吧?今天就不吃干粮了,吃烤野雁。”
季长安颇感神奇,指指那野雁的尸体,问:“这能吃吗?”
嘉宁淡然道:“当然能吃。以前我跟莫离在外赶路时,就吃过。不过不是用子弹打的,是莫离用石子打的。”
“赶路?赶路去哪儿?怎么没人跟着服侍你吗?”
她觉得好笑,道:“你以为我只是深宫高墙里的娇贵公主啊?还能随时都有一群宫人围着周到伺候着?我也是经常在外潜伏的,尤其是刚从天梓山回长安那会儿,为了能当好掌门,门中稍有重要的任务,我必躬亲,也在外流难过多次的,有的时候连野雁都没得吃。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幽州那会儿,青楼我都待了……”
因为她太显眼的公主身份,他有时竟会忽略了她还是个细作,只看到她的尊贵傲慢,却没看见她坚强坚韧的那一面。
季长安道:“看来我是得好好了解你了。”
有他在嘉宁不愿动手给野雁开肠破肚手沾污秽,所以拾掇野雁烤野雁的任务就落到季长安头上了。季长安积极主动甘之若饴,利索地清理了野雁的皮毛和内脏,取出了它中的子弹,浇了点酒消毒,就架火烤上了。
两人吃着烤野雁,回想起了当初季长安在霏云阁后院烤肉,嘉宁与他月下对坐而饮的情形,嘉宁看看他的枪和装备包,问起他以前的生活,她是到现在都不明白季长安究竟是来自哪里。
季长安躺在枯草地上向她讲述他来这个时代之前的军旅生活,讲起了他所在的特种部队,讲起了他的战友,还有他的家人,他便滔滔不绝,嘉宁认真听着,如同在听天方夜谭,可是他说的天方夜谭她是愿意信的。
“……未来?你真是来自未来的人?”嘉宁出神地念着。
季长安道:“知道你还是不相信,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奥。”
嘉宁躺在他身边,道:“我没说我不信,我已经信了,只是难以接受,你应该理解,你自己也很难才接受你穿越的事实不是吗?原来你是来自未来的啊……难怪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原来你根本不属于这个朝代,怪不得,我总觉得……你不像是真的……”
“这有血有肉的不是真的还能是梦啊?”他调笑道。
嘉宁点头:“是啊,就像梦,你虽然现在是荀韶陵的样子,但你一点都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你就像……就像随时会走一样,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做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事,说的话也奇怪,还有你的这些东西,这些枪啊子弹啊,也太神奇了,匪夷所思啊……”
他望着这样真性情说这些话的她,道:“嘉宁,上天的安排总是有道理的吧?我或许只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过客,但我既然来了,就是得做点什么,成就一点什么不是吗?”
“是啊,那你想做什么?”她问。
季长安侧身扳过她的脸,俯身与她对视,目光柔惑,低头吻了下她的唇。
嘉宁一懵,有些脸红,望着坏笑的季长安。
他在她耳边道:“天快黑了,今晚我们就在这睡了吧?”
她侧了下脸,不好意思直视他,羞怯道:“可是这里很冷啊……”
季长安将他的流氓潜质发挥到极致,咬了下她的耳垂:“我抱着你睡就不冷了。”
“可是这里有死人啊……你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