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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让我一口猜中。张国良确实是去了衡阳,确实是为钱而去。
张国良的“女朋友”是衡阳人,长的还可以,撇开像唐小姐这类文艺界专业出身的人,她算是漂亮的。好像比秦晓芸还漂亮些,但绝对不及秦晓芸可爱,差远了。主要差别是秦晓芸洋气,她不土不洋;秦晓芸天真活波,她忸里做作;秦晓芸单纯真挚,她势利虚荣。
“女朋友”中专毕业,本来是在宏大公司做文员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是她主动的还是张国良主动的,反正和“张老板”搞到了一起,正儿八经地做起了“老板娘”在我来公司之前,全凤凰冈的人大约都知道她是宏大的“老板娘”有没有实际搞到钱谁也说不清,但虚荣心已经赚足了,甚至可以说是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听说就在我来的前几天“丈母娘”还亲自从衡阳赶来凤凰冈,实地考察了“女婿”的实力。“女婿”说眼下这个厂条件是差了些,主要是对大陆的政策还吃不准,现在已经摸准了,马上就投资干个大的。“女婿”不仅说,而且还把“丈母娘”带到当时正在建设中的那两栋新厂房面前,请“丈母娘”做主,看挑哪间好。“丈母娘”很有见识,当即给予原则指导:第一,设备重,应选一楼,脚踏实地发展快;第二,就东不就西,迎着太阳好长。“女婿”言听计从,当即与母女俩一起找到村主任,说:“东头一楼那个最大的开间我要了,现在就付定金。”把个“丈母娘”羡慕得要死,恨不能自己年轻二十岁,当即问“女婿”:你爸爸还好吗?
张国良这次衡阳之行主要是为了筹款。本来是不需要的,但没想到萧博儒不声不响地来了个釜底抽薪,将自己的妹妹安排进来当了会计,一下子断了财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资金还是不够,只好硬着头皮来求“丈母娘”
张国良很懂得做事情的路数,来衡阳之前就先做好了“女朋友”的工作。他对“女朋友说:“其实钱是够的,但为了争取客户,我已经对他们说好是‘送二结一’,也就是说,头一批先不收钱,用了再说,等到第二批货到时才结第一笔款,这样就押了一批款,流动资金就没有了,所以急需解决一笔流动资金。”
“女朋友”不放心,她问:“如果别人只定这一批货,下次不在你这里进货了怎么办?如果第二批货到了对还不付第一笔款怎么办?”
张国良说:“不会的。这些客户都是长期用户,不可能只定一批下次不进货。再说大家都是台湾人,台湾人在岛内可以尔虞我诈,但出了岛还是比较团结的,至少我们之间做长期生意不会赖账。”
“其实我这都是为了你,”张国良趁热打铁“我只有真正当老板了,你才是真正的老板娘。而且,我也只有赚到大钱了,才能和她离婚,与你正式结婚。”
“女朋友”没说话,仍然在低头想着什么,而张国良已经陷入美好的遐想之中,他说:“我们去欧洲旅行结婚,在古罗马的大教堂举行盛大的婚礼!我有许多同学在欧洲,我请他们全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要让上帝作证,证明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风光的新娘!”说着,张国良还情不自禁地将“女朋友”一顿热吻“女朋友”费了很大的劲才醒过来。说:“我妈妈有钱。”
张国良此时对“钱”好像根本不在意,在意的完全是感情。他仿佛没有听清楚“我妈妈有钱”这句话的意思“答非所问”地说:“到那时候,我们就将你妈妈接到台湾来,让她伴着阿里山日月潭的风光安度晚年。对了,你妈也不能太保守,我们应该为她张罗个老伴,台湾有很多有钱的老单身,他们非常希望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大陆女人共度晚年。你妈妈那么漂亮,肯定没问题的。”
天知道“女朋友”在电话里跟她妈妈怎么说的,反正他们俩这次去衡阳就是去拿钱的。“丈母娘”不仅将老伴的工伤费悉数奉献,而且还从兄弟姐妹那里又凑了几万。本来钱几乎就要到手了,但女朋友的一个舅舅突然之间提出了疑问,他将姐姐拉到一边说:“不对呀,姐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钱凑在一起不过二十万,一个台商为了二十万跑这么远来求我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丈母娘说“你没听说如今越是有钱的人越缺钱吗?实话对你说吧,这点钱人家本来是不需要的,是我实地看了他那里的生意很好,有意想参一股。你姐夫死了,我将来不靠女儿女婿靠谁呀?”
丈母娘说着竟哭起来,舅舅想着算了,反正我就拿了三万,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吧。
二十万到手后,张国良当即真的成了台湾大老板,马上对丈母娘和几个舅舅表示:亲戚中谁要是没事干的,来深圳找我,全安排。
一句话说得丈母娘光彩照人“女朋友”的一家一夜之间成了豪门望族,整条街上都知道丈母娘成了“台属”说不定当年春节就能赶上台胞团拜会,几个舅舅走起路来头颅自然昂起三十度。
人的预感有时是很准的。张国良拿到这二十万现金后就一直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所以他很紧张。
钱在“女朋友”身上,即使遇上打劫的也未必能搜出。他们拿女人的长丝袜当袋子,一万一万地排好,然后绑在“女朋友”的腰上“女朋友”因此看上去就像怀孕四五个月的孕妇。张国良自己身上另装了几千块钱,即使真遇上打劫的,光天化日之下,劫匪拿到几千块之后也会溜之大吉的,决不会再向一个孕妇下手。既然如此,还能出什么事呢?或许是自己吓自己。
萧博儒已经报了案,他向警方提供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的经理和出纳携款外逃,要求警方协助缉拿。萧博儒不仅向派出所报了案,而且向深圳市台湾事务办公室作了口头和书面汇报,并将这一情况连同派出所和市台办的反馈信息一起传真给有关客户。
张国良和他的“女朋友”刚回到凤凰冈,立即被警察带走。在派出所里,张国良对萧博儒提出的指控举不出反证,只好强调自己并不是“携款外逃”事实是自己也开了公司,挪用了宏大公司一部分流动资金,一旦自己运转起来,肯定会补上这个窟窿的,绝无“携款外逃”之意。并且说:如果是“外逃”还会自己回来吗?
既已承认挪用,人也就暂时扣留,并进行检查,当即从“女朋友”身上搜出二十万,恰好是萧博儒报失的数字,十六万现金和四万车床欠款,人脏俱获。
萧博儒给派出所送了锦旗:“台商卫士,神警神速。”
又通报市台办,说案子已破,感谢协助。同样的文字也传真给有关客户。
张国良和“女朋友”被抓之后,宏大厂一下子热闹起来,成了整个凤凰冈的“明星企业”我去洗头时,洗头妹和老板娘都热情地向我打听这打听那,我说我不知道,这是他们台湾人之间的事,但有一点我说了:宏大公司是萧老板的,张国良只是为他打工的。后来村主任在厂长的带领下来到厂里,找萧博儒说情,说你们都是台湾人,既然钱已经追回来了,算了吧。萧博儒对村主任很客气,但关于放人的事,他说他做不了主,这是警察的事,我没办法。
没过两天“丈母娘”来了,吵着找萧博儒要人,被萧博儒的妹妹顶回去:人是警察抓的,管我们什么事?张国良在台湾的老婆和丈母娘都没管,你算他什么人?
但后来萧老板又突然亲自去派出所替张国良说情,说念其初犯,并且钱已如数追回,希望不予追究。派出所看张国良是台湾人,本来就照顾三分,现在被挪用的钱已全部追回,失主本人又来求情,加上凤凰冈村里面也出面找过西乡派出所和宝安公安分局,考虑到张国良现在也已经注册了自己的公司,也是“台商”了,这件案子可以解释为台商与台商之间的经济纠纷案,现在既然双方已经讲和了,派出所也就做顺水人情将张国良和他的“女朋友”放了。
对于萧博儒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主动去派出所保张国良出来,我一直想不通,只是以为台湾人之间确实很讲义气,后来还是他妹妹无意中说漏嘴了:这个张国良本来就与萧博儒的姐夫沾亲带故,否则萧博儒当初也不会请他来做总经理的。我想,后来肯定还是他姐夫出面了,萧博文才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是他姐夫的面子大,而是他姐夫的资产大,萧博儒在生意上还要仰仗他姐夫。
张国良出来之后,这件事我以为就算是过去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张国良,听工人说他在东莞的一家台湾厂打工,也有人说他到龙冈去办了一家花鼓厂,发展得还不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这事真好像是永远过去了,与我无关了。突然有一天“董事长信箱”又收到一封神秘的检举揭发信,信上说张国良已经找了人,准备杀了丁先生。萧老板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将这封信给我看了。并且实话告诉我:这个张国良在台湾时就与黑社会有染。那一刻,我像是接到了生死牌,眼前立刻浮现港台影视上黑社会杀人的各种场面,想到了我年迈的父母和刚会跑的儿子,想到了老婆。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迅速逃离,赶快回家。
我没想到我这么怕死。我对萧博儒说:“你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家在哪里。”
“那当然。”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家的情况。”
“是的,你放心。”
“我今天就走,马上走,你送我到广州机场,直接送上飞机。”
“没问题。”
路上,萧博儒塞给我一个信封,我捏了捏,大约有几千块,说:“谢谢。”
萧博儒握住我的手,说:“你这都是为了我。”
我说:“你怎么办?他会不会对你下手?”
萧博儒没说话,眼睛看着远方,似乎很远、很远。这时候我突然感到他的眼光中有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但反正我也离开他了,不去深想了。
临上飞机时,萧博儒对我说:“先在家歇段时间,我在江苏的业务很快就要开展起来,你要是愿意,可以帮我负责那边的业务。那些人你在无锡都见过,熟人。随你自己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