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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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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叫朱爷的朝门人说:“去,你把它打回来!”

    门人朝刘景、马明试探着走了几步,不敢上前。朱爷怒道:“真是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替你撑腰,你都是这个熊样儿!还要别人替你打回来?”

    刘景朝朱爷拱手说道:“这位老爷想必是这家主人吧?我们是生意人,上门来谈买卖的。可你家守门的人,恶语相向,出手打人,我只是还了下手。”

    朱爷哼哼鼻子,说:“上我朱家大门,敢还手的还真没见过!”

    马明听这姓朱的说话也是满嘴横腔,便道:“瞧您家门柱上对联写得倒是漂亮,诗书传千秋,仁德养万福!诗书仁德之家,怎么会如此?”

    朱爷冷冷一笑:“你们俩还敢嘴硬!我们不用动手,只要我吆喝声,阖府上下每人吐口口水,都会淹死你们!”

    刘景说:“我想你们家不会靠吐口水过日子吧?总得做点正经事儿。我俩不过就是上门来谈生意,怎么会招来如此麻烦呢?”

    忽听有人喊道:“什么人在这里吵闹?”

    那个叫朱爷的马上谦卑起来,躬起了身子。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此人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原来这位才是朱家老爷,名叫朱仁。刚才那位叫朱爷的,只是朱家管家朱福。

    朱福说:“老爷,来了两个撒野的外乡人!”

    朱仁和言悦色:“您二位干什么的?”

    刘景说:“我们俩是山西来的商人,想上门谈生意,不想被您家门人打骂,就冲撞起来了。”

    朱仁回头望望那些家人,说:“你们真是放肆!我交待过你们,凡是上门来的,都是客人,怎么这样无礼?”

    朱福赶紧陪罪:“老爷,都是我没把他们管教好!”朱仁拱手施礼:“朱某单名一个仁字,读过几年书,下过场,落榜了,就不想试了,守着份祖宗家业过日子。家人得罪两位了,朱某陪罪。两位请里面坐吧。”刘景、马明也各自报了名号。朱仁把两位客人请了进去,看茶如仪。

    朱仁问道:“朱某同山西商家有过交往。敢问两位是哪家商号?做什么生意?”

    刘景信口道:“太原恒泰记,主要做铁器,别的生意也做做。”

    朱仁说:“恒泰记啊,你们东家姓王,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只是我朱家没做过铁器生意,隔行如隔山,不知您二位想同朱某做什么生意?”

    马明说:“今年山西大旱,收成不好。我们听说贵地今年丰收了,想采购些玉米贩过去,一则救济百姓,二则也可稍有赚头!”

    朱仁听了,格外警醒:“您二位怎么知道我们这儿丰收了?”

    刘景笑道:“不是到处都在传嘛!都说今年山东大获丰收。我们在济南有分号,在那边就听说百姓要把一成的余粮献给朝廷。”

    马明说:“是呀,我们打算在山东别的地方采购麦子,在德州采购玉米。”

    朱仁笑笑,说:“你们耳朵倒是尖得很啊!只是,你们知道吗?巡抚衙门通告,山东的粮食一粒也不得卖到外省!”

    刘景很是不解的样子:“有余粮又不让百姓卖出去,这是为何?”

    朱仁神秘一笑,说:“其实呀,嗨,同你们外乡人说了也无妨,其实山东没有余粮!二位刚才遭遇朱某家人无礼,也是事出有因。我们这儿连年灾荒,很多百姓就相聚为盗。门人喊声有强盗,家丁就闻声赶去了。”

    马明吃惊地望望刘景,问道:“没有余粮?为何空穴来风?”

    朱仁说:“也可以说,只有像我家这样的大户有余粮,别人饭都没吃的,哪来的余粮?”

    马明故意生气起来:“哎,是谁在乱说呀?害得我们辛苦跑一趟。大哥,我们就不打搅朱老爷了,回去吧。”

    刘景叫马明别急,回头对朱仁说:“朱老爷,我这兄弟就是性子急。我想既然失老爷家有余粮,我们可否做做生意?”

    朱仁很为难的样子:“我不是说了嘛?巡抚衙门通告,不准把粮食卖到外地去!”

    刘景说:“朱老爷,我们做生意的,都同衙门打过交道的。衙门,总有办法疏通的。”

    朱仁颇为得意,说:“不瞒两位,要说山东这衙门,再怎么疏通,也没我通。只要价钱好,衙门没问题的。”

    刘景甚是豪爽,说:“朱老爷,只要价钱谈得好,粮食你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朱仁来了兴趣:“真的?”

    如此一来二去,生意就谈拢了。刘景很是高兴,说:“朱老爷真是爽快人。好,这就带我们去仓库看看货。”

    两人说着就要起身,朱仁却摇摇手,说:“我家粮食生意,都是在济南做,那边码头好。玉米都囤在济南朱家粮仓。”

    刘景面有难色,说:“我们看不到货,这个”

    朱仁哈哈大笑,说:“二位放心,二位尽管放心!今儿天色已晚,您二位委屈着在寒舍住下,万事明天再说。”

    刘景、马明假意推托几句,就在朱家住下了。两人夜里悄悄儿商量,越发觉得朱仁这人非同寻常,明日干脆把他诓到济南去。次日吃罢早饭,朱福已把买卖契约拟好了,送给他家老爷过目。朱仁接过看看,交给刘景。刘景看罢,大惑不解,问:“朱老爷,怎么提货地点在义仓?不是在您朱家粮仓吗?”

    朱仁也不多说,只道:“两位放心,你们只管签字,不用管是在义仓还是哪里提货,保管有粮食就行了。”

    刘景说:“我当然放心。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朱仁拱手道:“但说无妨!”

    刘景说:“这么大笔买卖,这契约还得我家老爷签。可这来来去去的跑,又怕耽搁了生意。可否劳朱老爷亲往济南一趟,也好同我家老爷见个面?”

    朱福在旁插话说:“两位老板,我家老爷是个读书人,终日里只读读书,吟诗作对,生意上的事都是在下打点,他可是从不出面的。”

    刘景说:“我家老爷也是读书人,好交朋友,说不定同朱老爷很谈得来的。”

    朱仁笑道:“是吗?既然如此,我倒想会会你们老爷。好,我就去趟济南吧!那边我有许多老朋友,也想会会!”

    刘景回头对马明说:“那太好了。马明,你不妨快马回济南禀明老爷,我陪朱老爷随后就到!”

    朱仁笑道:“刘兄倒是性急啊!”刘景说:“我家老爷有句话,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

    朱仁拊掌而笑:“说得好,说得好,难怪你们恒泰记生意做得这么大!”

    马明出了朱家,快步赶路,径直去了驿站,出示兵部勘合凭证,要了匹好马,飞赴济南。这边刘景同朱仁等坐了马车,不紧不慢往济南去。

    23山东巡抚富伦坐在签押房公案旁用餐,饭菜只是一荤一素,几个大馒头。他一边吃饭,还一边看着公文。掉了粒馒头渣在桌上,富伦马上捡起,塞进嘴里。旁边侍候他吃饭的衙役们见了,又是点头,又是私语,样子做尽了。

    这时,幕僚孔尚达前来禀报:“巡抚大人,有个叫何宏远的商人求见您!”

    富伦一听,脸就黑了:“商人?本抚从来不与商人往来,难道你不知道?”

    孔尚达说:“我也同他说了,说巡抚大人实在忙得很,饭都是在签押房里吃,哪有工夫见你?那人说事关重大,一定要请巡抚大人拨冗相见。”

    富伦没好气地说:“一个商人,不就是想着赚钱吗?还能有什么大事?”

    孔尚达说:“庸书以为,您还是见见他,好好儿打发他走就得了。”

    富伦叹道:“唉,本抚手头事情忙得不得了,钦差要来,我总得理一理头绪呀,还要见什么商人。好吧,让他到客堂等着。”

    富伦说着就放下饭碗,孔尚达却说:“巡抚大人,您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富伦挥挥手:“先见了他再来吃饭吧。”

    孔尚达摇头半日,说:“巡抚大人就像当年周公啊,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富伦却不爱听这话:“老夫子,您就别肉麻了,咱们呀,给百姓干点扎扎实实的事情吧!”

    富伦去到大堂,何宏远忙迎上来拜道:“小民何宏远拜见巡抚大人。”

    富伦也不叫他坐,自己也站着:“说吧,什么事?”

    何宏远说:“巡抚大人,小民想从外地贩些粮食进来,请巡抚大人准许。”

    富伦听了,脸色大变:“今年山东粮食大获丰收,要你贩什么粮食?巡抚衙门早就发了通告,不准私自买卖粮食,你难道不知道?”

    何宏远说:“正是知道,才专门前来请求巡抚大人。”

    富伦冷眼望着何宏远:“你既然知道,还故意同巡抚衙门对着干,是何居心?”

    何宏远递上一张银票:“巡抚大人,请您高抬贵手!”

    富伦勃然大怒:“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堂堂衙门之内,你竟敢公然贿赂本抚!来人,打出去!”

    立时进来两个衙役,架起何宏远往外走。何宏远自知闯祸,高声求饶。

    富伦不管那么多,只对孔尚达说:“老夫子,我说过凡是商人都不见,你看看,果然就是行贿来的!”

    孔尚达面有愧色,说:“抚台大人的清廉,百姓都是知道的,您对朝廷的忠心,百姓也是知道的。可是上头未必知道。您报了丰年上去,皇上就派了钦差下来。听说陈廷敬办事一是一,二是二。”

    富伦冷冷一笑:“他陈廷敬做是一是一,二是二,我就不是了?”

    孔尚达说:“可是抚台大人,地方政事繁杂,民情各异,百密难免一疏,就怕陈廷敬吹毛求疵!”

    富伦却道:“本抚行得稳,坐得正,不怕他鸡蛋里挑骨头。本抚要让陈廷敬在山东好好看看,叫他心服口服地回去向皇上复命!”

    孔尚达说:“陈廷敬同张沠是儿女亲家,按说应去德州府看看。可他直接就上济南来了,不合情理呀。”

    富伦说:“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且不管。他不按情理办事,我也不按情理待之。他没有派人投贴,我就不去接他。他摆出副青天大老爷的架子,我比他还要青天!就让他在山东好好看看吧。”

    却说陈廷敬一行到了济南郊外,远远的看见很多百姓敲锣打鼓,推着推车,很是热闹。陈廷敬吩咐道:“大顺,你骑马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大顺打马前去,不多时回来禀道:“老爷,老百姓送粮去义仓,说是这几年大灾,多亏朝廷救济,不然他们早饿死了。今年丰收了,自愿损粮!”

    说话间陈廷敬的轿子走近了送粮百姓,突然领头敲鼓的人大喊一声:“拜见巡抚大人!”

    锣鼓声停了,百姓们一齐跪下,喊道:“拜见巡抚大人!”

    陈廷敬想自己路上都当了两回巡抚大人了,暗自觉着好笑。他下了轿,朝老乡们喊道:“乡亲们,都起来吧。”

    老乡们纷纷起来,原地儿站着。陈廷敬又叫刚才敲鼓的那位,那人却茫然四顾。大顺便指着那人:“钦差大人叫你哪。”

    那人慌忙跪下:“原来是钦差大人呀?草民惊动大人了,万望恕罪!”

    陈廷敬说:“起来吧,你没有罪。你们体贴朝廷艰难,自愿捐献余粮,本官很受感动。本官想留你叙叙话如何?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小的叫朱七,我我这还要送粮哪!”

    陈廷敬道:“不是就少个敲鼓的嘛,不妨!大顺,招呼好这位朱七。乡亲们,你们送粮去吧!”

    朱七像是有些无奈,却只好把鼓和锤子给了别人,自己留下了。场面甚是热闹,没人在意有位骑马少年远远的站在那里。

    进了济南城,大顺先去巡抚衙门投帖,陈廷敬的轿子仍只管走着。不多时,大顺回来,说富伦大人在衙里恭候。快到巡抚衙门,却见富伦早迎候在辕门外了。陈廷敬落了轿,富伦迎了出来。

    富伦先拱手向天:“山东巡抚富伦恭请皇上圣安!”

    再朝陈廷敬拱拜“见过钦差大人!”

    陈廷敬也是先拱手向天,然后还礼:“皇上吉祥!钦差翰林院掌院学士、教习庶吉士、礼部侍郎陈廷敬见过抚台大人!”

    富伦道:“富伦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请!”

    那位神秘少年骑马站立远处,见陈廷敬随富伦进了衙门,便掉马去了。

    进了巡抚衙门客堂,早有果点、茶水侍候着了。陈廷敬坐下,笑道:“巡抚大人奏报,山东百姓感谢朝廷前几年救灾之恩,自愿捐粮一成献给国家。皇上听了,可是龙颜大悦呀!可皇上又念着山东连年受灾,担心百姓顾着感激朝廷,却亏待了自己,特命廷敬前来勘实收成。”

    富伦面带微笑,说:“陈大人,您我都是老熟人,刚才我俩也按朝廷礼仪尽了礼,我就直话直说了。您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陈廷敬哈哈大笑,说:“巡抚大人的确是直爽人。我双脚踏进德州境内,就见百姓沿路迎接,把我当成了巡抚大人。到了济南,遇上去义仓送粮的百姓,又把我当成巡抚大人。富伦大人,您在山东人望如此之高,我哪里去找您麻烦呀!”

    富伦笑道:“陈大人该不是在说风凉话吧?”

    陈廷敬很是诚恳的样子:“富伦大人说到哪里去了!我是个京官,地方上一日也没呆过。到这里一看,方知百姓如此爱戴一个巡抚,感到非常欣慰。这其实都是在感谢朝廷啊!”富伦不由得长叹起来:“陈大人真能如此体谅,我也稍可安慰了!地方官难当啊!不是我说得难听,朝中有些京官,总说封疆大吏在下面如何风光,如何阔绰!让他们下来试试,不是谁都干得好的!”

    陈廷敬喝了口茶,说:“廷敬佩服富伦大人才干,到任一年,山东就如此改观!也不知前任巡抚郭永刚那几年都干什么去了!”

    富伦摇摇头,说:“前任的事,不说了,不说了。不知陈大人如何安排?我这边也好随时听候吩咐!”

    陈廷敬说:“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明天想去看看义仓,然后查看一下百姓捐粮帐目,就完事了。”

    富伦高道:“如此甚好!只是皇上还没恩准,我们还不敢放开接受捐献,实在压不住的就接受了一些。义仓还没满哪!各地捐粮数目倒是报上来了。”

    陈廷敬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全省共计二十五万多石。”

    这时,忽听外头有喧哗声。富伦吩咐左右:“你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忽听得外头有人喊着什么钦差,陈廷敬便说:“好像是找我的,我去看看。”

    富伦忙劝道:“陈大人,下头民情复杂,您不要轻易露脸。”

    陈廷敬只说无妨,便同富伦一道出去了。原来外头来了很多请愿百姓,有人嚷道:“我们要见钦差大人!咱山东老百姓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位清正廉洁的巡抚,朝廷却不信任,还要派钦差下来查他!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见富伦出来了,有位百姓便喊道:“巡抚大人,你不要怕,我们山东老百姓都可为你做证!”

    富伦却是怒目圆睁:“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是钦差你们知道吗?就是皇上派下来的!皇上是天!你们怎敢如此胡闹?你们以为这是在帮我吗?这是帮倒忙!”

    陈廷敬朝百姓们拱手道:“本官倒是不怪你们,有话你们说吧。”

    前几日在巡抚衙门挨了打的何宏远高声喊道:“钦差大人,您看看我这头上的伤,这伤就是巡抚大人吩咐手下人打的,巡抚大人可是清官哪!”

    突然冒出题这么个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人,大伙儿都哄地笑了起来。陈廷敬听着也觉得蹊跷,问:“这倒是件稀罕事,说来听听?”

    何宏远说:“我前几日去巡抚衙门送银子,被巡抚大人赶了出来,还挨了棍子。”

    富伦睨视着何宏远,道:“你真是无耻!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当众说出来!”

    何宏远低头说道:“小民的确没脸面,可我亲眼见识了您这样的好官,自己受些委屈也心甘情愿了。”

    陈廷敬点头不止,说:“巡抚大人您看,山东百姓多么淳朴啊!”富伦忙拱手向天:“这并非我富伦的功劳,而是我们各级官员每月宣讲皇上圣谕十六条,春风化雨,沐浴万象。”

    陈廷敬正同富伦先赞许民风,不料有人喊道:“钦差大人,我们山东既是孔孟故里,也是宋江家乡。钦差大人如果故意找巡抚大人麻烦,小心自己回不了京城!”

    富伦跺脚怒骂:“大胆,真是反了!把这个人抓起来!”

    众衙役一涌而上,抓了这个人。陈廷敬忙说:“巡抚大人,还是放了他吧。他这话有些难听,却半个字都没说错。”

    富伦不依,只道:“钦差大人,这个人竟敢在巡抚衙门前面说这种反话,应按律重罚!请您把他交给本抚处置。带下去!”

    “乡亲们,本抚求你们了!你们在此喧闹,成何体统?你们一片好心要帮我,却是在害我呀!你们都回去吧。”富伦说着,突然跪了下来“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本抚今儿就拜拜你们!只要你们各安本业,好好的过日子,本抚就感激万分了!”

    百姓们都跪下了,有人竟哭泣起来,说:“巡抚大人,我们都听您的,我们这就回去!”

    陈廷敬见此情景,不知如何是好。大家都跪着,只有陈廷敬和他左右几个人站着。陈廷敬抬眼望去,又见那位骑马少年,脸上露着一丝冷笑,掉马离去。

    陈廷敬小声嘱咐大顺:“看见了吗?注意那个骑马少年,从德州跟到济南来了。”

    次日,富伦陪着陈廷敬查看义仓。粮房书吏打开一个粮仓,但见里头麦子堆积如山。接着又打开一个粮仓,只见里头堆满了玉米。

    富华伦说:“皇上未恩准,我们不敢敞开口子收,不然仓库会装不下啊。”

    陈廷敬笑道:“有粮食,还怕仓库装不下?”

    富伦笑笑,回头对书吏说:“义仓务必做好四防,防盗、防火、防雨、防鼠。最难防的是老鼠,别看老鼠不大,危害可大。仓库都要留有猫洞,让猫自由出入。一物降一物,老鼠怕猫眯,贪官怕清官!”

    书吏低头回道:“巡抚大人以小见大,高屋建瓴,小的牢记巡抚大人教诲!”

    富伦嘿嘿一笑,说:“你一个守仓小吏,别学着官场上的套话。好好的把自己份内的事情一件一件儿做好了!本抚最听不得的就是官场套话!陈大人啊,这官场风气可是到了除弊革新的时候了!”

    不等陈廷敬说话,随行在后的孔尚达接了腔:“巡抚大人目光高远,居安思危,真令庸书感沛呀!”

    富伦朝陈廷敬无奈而笑,说:“陈大人您看看,我才说了守仓小吏,他又来了。老夫子,本抚雇你这个幕僚,就是见你是个读书人,点子多。你呀,多给本抚出点好主意。山东治理好了,百姓日子一年好上一年,也不枉你我共事一场!”

    孔尚达顿时红了脸,说:“庸书谨记巡抚大人教诲!”

    突然,一只飞镖嗖地直飞陈廷敬。大顺眼疾手快,推开陈廷敬,那飞镖正中粮仓门框。众人高喊抓刺客,却不知刺客在哪里。出了这等事情,富伦慌忙赔罪。陈廷敬淡然一笑,只说没什么。

    没多时,刺客被抓了回来,按跪在地上。掀起头来看看,原来是那位一直尾随陈廷敬的少年。大顺手里提着少年的佩剑,回道:“老爷,正是一直跟踪您的那个人!”

    富伦指着少年喊道:“大胆刁民,竟敢行刺钦差!杀了!”

    陈廷敬一抬手:“慢!你为何行刺本官?”

    少年狠狠地横了陈廷敬一眼,低头不语。陈廷敬瞧着这人奇怪,让人掀掉他的帽子,想看个仔细。少年挣脱双手,捂住脑袋。衙役们喝骂着掀掉了少年的帽子,众人顿时惊了!原来是个面目姣好的小女子。

    陈廷敬也吃惊不小,问:“原来是个小女子。你是哪里人氏,为何女扮男装,行刺本官?”

    小女子依然不开口。富伦说:“刺杀钦差可是死罪!说!”

    女子仍不开口,只把头埋得低低的。陈廷敬吩咐道:“将人犯暂押本官行辕。一个小女子经不得皮肉之苦的,你们不可对她动刑。”

    富伦冰:“钦差大人,还是将人犯关在衙门监狱里去吧,怕万一有所闪失呀!”

    陈廷敬笑道:“一个小女子,不妨的。此事蹊跷,我要亲自审问她。”

    富伦只好点头:“遵钦差大人之命。钦差大人,让您受惊了。”

    陈廷敬满面春风:“哪里哪里!我看到山东果然大获丰收,十分欣慰!”

    衙役将小女子带走了,大顺随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