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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在晋江文学城发表, 请支持正版, 打击盗版,给原创者一口饭吃 此人姓苏, 名砚心。
目前还真宫名册上, 唯一一个光明正大有名有姓的。能打破还真宫多劫以来的规矩, 不用连雪详细说, 沧澜也能感受到此人的不凡,或者说特殊来。
且连雪对他也知之甚少。除了一年筑基,七年结丹如流星般修行的速度外, 他只是最近出关,带人去宁州执行了一次任务而已。
也不是什么大任务。宁州虽名为“宁”, 但以现世的目光看, 当初命名的人像是开了一个玩笑。宁州自中古时代便属于北地魔国,后来被还真宫“光复”,作为和北地魔国对峙的边境,土地贫瘠,唯独不缺邪教匪帮,民风彪悍开放。由于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和民俗文化问题, 民众大多同情邪教, 十户里有三四户和邪教匪帮有勾结。有一任宁州牧守对此大为头痛, 连杀了十几个带头传教的, 甚至深入北方腹地, 都没什么用。这一劫下来, 大家甚至都有了默契, 邪教势力太嚣张了,就派人去收割一波。邪教匪帮们也不大抵抗,抛出几个不要紧的小卒子,给宁州上下官员刷个履历。这么多年,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这么过来了。
至少在苏砚心来之前,一切都很平静,或者说,宁州表面上都很平静。
还真宫把苏砚心派过去,也没想过他能解决什么问题:修炼天赋好,不代表会做事;闭关久了,出去散个心,去红尘里历练一下,别修行修傻了。出巡宁州是个肥差,安全轻松有地位。而且宁州盛产各种矿石,苏砚心刚结丹,法器资源样样都缺,去拿点孝敬,也算是还真宫给他的福利。
这基本是不成文的惯例了。同为内门/真传弟子,大家看各自在师长心中地位,就看在晋级了一个大境界后得到差事的优劣了。
苏砚心得到的,无疑是其中上上之选。“出巡”两个字背后的政治意义,再加上他出众的天赋表现,宁州自牧守以下各级官员不敢怠慢,早早做了准备。除了严厉警告(派人送信)叫各个邪教匪帮停止活动,各地的土特产,例如灵石、天星矿什么的(完全符合规章,这些俱是土里刨出来的),都厚厚地备上了,连苏大人随行的厨子都有一份。
苏巡守也是尊重规矩的。宁州牧守本以为像苏砚心这样不世出的天才,年少成名,被师长和众人捧着,不知要多么傲慢难以相处,就是懂规矩也要清丽脱俗,不与他们这等庸人为伍。
他已经做好了被斥骂甚至解职的准备,但一见之下,苏巡守虽然长得清丽脱俗,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傲慢,但也很了解他们底层疾苦(不是实在修行受阻再无寸进,谁会离开天都城到这种乡下地方呢。这里民风彪悍,互相勾结,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礼物收了,宴会虽不是次次出席,但最重要的几场,苏砚心全都去了。并且闲时,苏砚心也没有像那些修炼狂人一样不许俗人上门吵闹,反而挨个召见还真宫在宁州各级官员,温言抚慰。宁州牧守那颗饱经风霜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但自从那日苏巡守酒足饭饱闲极无聊,带人出城打猎之后,事态骤变。先是到了晚上,苏巡守一行人并没有回城。宁州牧守也没有多想,又不是凡间十五六岁小姑娘,虽然这位苏巡守比那些庸脂俗粉长得漂亮多了,但有修为在身又带了那么多战部弟子,傍晚不回城又能有什么事呢?
还真就出事了。
当第二天上午宁州牧守功行一百零八周天,自觉功力大进,正满意地揽镜自照时,亲信闯了进来,告诉他整个郡守府都被法阵封禁,发过来的传信符箓都被拦了,迫不得已通过秘密传送阵进来。他言辞恳切地说:“大人,快随我从传送阵走吧。一会儿他们循着灵气波动锁定,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院内便涌进来一群穿黑白法袍的弟子,迅速结成了“周天星辰阵”。身着蓝白色法袍的苏砚心站在中央,虽然一晚上来回奔行了近万里,但他看上去依然那么神采奕奕。
他的头巾可能在奔波中遗失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下来,眼里流淌着滟滟春水。可与他明艳外表不相符的,他手一挥,话里充满杀气:“杀了劫持牧守的邪教党羽!救回牧守大人!”
之后的事情,在苏砚心提交的《关于九月八日宁州暴-乱报告》中是这么写的:
【邪教匪帮在宁州的内奸,在阴谋诡计败露后,竟然丧心病狂,铤而走险劫持了牧守大人!牧守大人面不改色,怒斥群贼,慷慨就义。弟子来迟,不幸未能救下牧守,弟子一定深刻反省。不过,弟子已经替宁州牧守报了仇!作乱的贼子,已经被弟子杀了!
此外,经过弟子深切的反省,在战场上保持机动性很重要。战部弟子多为筑基期金丹期,御剑速度很难相配合。建议內事部给每支小队配发飞天舟,以炼器司出产的凌云型号为最佳。
另,因为叛逆过多,为了早日帮宁州恢复元气,建议从其他各州迁移人口,休养生息。】
因为苏砚心的这份报告,战部內事部吵成了一团。內事部财政厅长咆哮道:你们战部整天杀杀杀,扩军扩军扩军!每年的财政赤字就是你们引起的!有这些灵石,换成丹药给弟子们发下去,早日升仙不更好吗?
战部发言人也不甘示弱:丹药是要有的,飞天舟也是要有的,一切都要有!还真宫如今坐拥天下六州,膏沃之地,都是七劫之前,血里火里同魔修打出来的!战后别的门派虎视眈眈,想要分一杯羹,是什么阻止了他们,是剑!是战部弟子的血和剑!谁胆敢削减战部的军费,就是别的门派的卧底,是魔修的内奸!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大家争吵不休。若不是宗主在场弹压,恐怕战部內事部几位长老就要上武斗场见真章了!
炼器司也跳出来抗议:一艘普通型号的飞天舟至少要上万中品灵石,三品的凌云舟,给实权元婴长老当座驾都足够了!最近还要给几位部主大人换上新研究的风云裂天舟,就算不对外供货,今年也只能出产十余艘凌云舟!战部有几百支战队,而且在不断扩招中,等到库存足够换装的时候,也许都淘汰了!
宗主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座正在悠哉喝茶的几位部主,你们成天呆在门派里,前几年刚换了新座驾,怎么又要换新的!可是部主们不光修为化神,脸皮也化神了,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作为门派的大佬,有望飞升的“年轻俊彦”,他们理所应当得到更好的福利。只要不反叛谋逆,宗主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最后虽然战部发言人强烈抗议,众修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暂缓苏砚心的申请。毕竟死了人剿了匪,之后的抚恤官民安定地方少不了。在具体报告送达前,內事部不好做预算。倒是给有功之臣的嘉奖,该提上议程了。
这时,一直没有出席会议的监察部部主阴师进来,轻描淡写道了句,抚恤这笔钱,我们省下来了。
举座皆惊。
据监察部潜藏在北地和宁州的密探回报,九月七日晚苏巡守单人御剑越过边境,闯入北地魔国腹地,杀金丹魔修三人,筑基七十九人,练气期和凡人不可胜数。临走时施展禁术“焚天真炎”,保守估计三百里土地已成死地,八十年内,不适合任何道修魔修居住。与此同时,随行的战部弟子则在宁州境内各地,搜捕邪教匪帮,无论是真心帮助贼人还是被裹挟的普通民众,都毫不留情,一律斩尽诛绝。简略估计,短短一夜,宁州十室三空。
至于被“殉职”的宁州牧守和各级官员们,还有一部分被定性为“奸细”的修士,如今宁州基本没有什么活着的主事人了。哦,鉴于他们的家眷也都跟着去了,抚恤这笔钱,可以省下来了。
沧澜听连雪娓娓道来,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亦想到了其中的惊心动魄之处。一个刚刚结丹的修士,独自深入敌境,斩了三个同阶对手。生生把一次度假,变成了一次大捷!这种热爱工作的精神,比前世的自己,也差不到哪去!
她双目闪亮:“然后呢?”
连雪想了想:“然后?然后就是扯皮呗。昨天苏师兄当着宗主和众位长老面前,‘宁州已经烂了,从根子里烂掉了。那里的民众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再怎么安抚,他们都是喂不熟的狗。就连我们派去的大小官员,也不知不觉中失了道心,和他们沆瀣一气。把这些已经做大的人连根拔起,就像剜掉身上的腐烂的肉,虽然痛,但是整体能得以保全。若是坐视不理,等到全身腐烂掉,那就晚了。从内地迁移忠于门派的民众过去,优加补偿,许以百年,期以教化,则宁州归心之日可见’。有的长老支持他,有的觉得他杀戮过多,有伤天和。”
她顿了顿,面有忧色:“云州牧守好歹是个金丹期,虽然只是咱们外门弟子,但修行这么多年,也不乏亲近同-修,他们闹得很厉害;余下官员,也都出身咱们附庸小派,他们倒不敢太造次,只是上门请求说法,给他们一笔灵石,也就打发了;最麻烦的是与咱们并列顶级门阀的云上宫,他们发来了严正抗议,要求我们严惩凶手,肃清影响。朱陵神宫倒没有发声,可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
“反正,师妹你还是离他远点较好。云州牧守再不对,毕竟也是我们的人,结果他说杀就杀了。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他在战部待不下去了。阴师好像很欣赏他,如果他入了监察部,监察门派弟子,以后,可没有外人分担火力了。”
连雪身体颤了颤,有一部分她没和沧澜说,怕师妹心里不好受。这次虽说大获全胜,尽诛了乱党,可死伤最多的,是凡人,保守估计有几十万人!再加上苏砚心手下纵火等行为,因为失去了居所和粮食,马上迎来北地冬天的民众来说,不知是怎样的浩劫!虽然修行者普遍把自己和凡人看成两个物种,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还抵不过一只黄级下品的灵兽,但谁不曾是凡人呢?
苏砚心,你和你的手下直接间接杀死了上百万人,这样的做法,与魔修何异!
沧澜点了点头:“我听师姐的,一心修行,不掺和闲事。”没想到还真宫还有如此可造之材,可叹本座如今修为全无,不然真想招揽这样有胆色、有实力的英才!三百年后鸿蒙之战重开,天元大世界的覆灭不过是一道开胃小菜。此子若不死,必成一代豪杰!
连雪若有所思:“师妹修行上还有个问题。还真宫招收弟子以15岁为下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此时测出的资质最准。二是年纪太小根骨未定,经脉脆弱不利于承载灵气,所以洗髓开脉是必经的一关。若是洗髓开脉做不好,身体对灵气的容纳和周天的运行速度也会受到影响。”
“师妹资质虽好,可是在洗髓开脉上,下的功夫远远不到。宫里也预料到有些弟子没有洗髓开脉的条件,所以统一配发了一瓶‘洗髓丹’。虽然宫中在这上面很大方,给每个弟子都是地级上品的好丹药,但这样单纯通过药力激发的洗髓开脉,一般修行够用了,却无法臻至完美。”
“师姐这么说,一定是有对策了?”
连雪目光炯炯地盯着沧澜:“晏灵大人替你去求了阴师。阴师前辈给了一个方案,就看师妹你,能否吃得起苦了!”
“更何况,”他温柔秀美的脸上现了一丝寒意,“姓苏的恐怕想不到我们会潜入到他的老巢,等我们和玉师达成一致,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玉师会答应吗?他虽然不甚待见苏砚心,对其做法多有微词,但他为人宽容敦厚,未必会自降身份,同小字辈为难;紫玉无极对现在的他而言只是个摆设,然而于他有别样的意义,未必会轻易交给我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任他青年俊秀,一方巨擘,魔君仙主,也有为财帛折腰的时候。我们这回开出的条件,不怕他不动心。”
***
鬼市,南桂坊前。
伙计弯腰作躬,连连赔笑将沧澜等三人送出:“对不住三位,本店最近真没货了,您向北直走,右拐第一家‘海央阁’,他们家有关东海生意做得最大,您去那看看,一定有紫星砂的。”
张启不满道:“我们要的紫星砂量不大,但别的材料也杂七杂八买了不少,你们嫌少就直说,蚊子肉再小也是肉,真没见过你们这般行事的,把人往外赶,这是做生意的道理吗?”
伙计笑得脸都僵了,里面的四掌柜见来者不善,赶忙迎了出来:“哟,这不是张哥吗,哪阵香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稀客稀客!侯小三,”他转头骂伙计,“你这个瞎了眼注定一生受穷的,连鼎鼎有名的‘一坎张’张哥都不识得,走火入魔烧坏了脑子啊!”
伙计心里腹诽,鬼市上上下下大大小小,能称爷的就有上百位,什么时候一个称哥的,敢在这里装大?你又啥时候和我提过他?不过他自是不敢和掌柜顶嘴,敷衍地摆出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就要继续开口:“几位爷……”
张启寒着一张脸:“不必了!店大欺客,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我自诩平日里也算得上豪爽大方,门内和鬼市里大大小小也交了几个朋友,没想到今日竟遭到如此对待!”他见周围渐渐微拢上了一圈人,不禁得意地又提高了一层音量,“回去我就同李师叔说道说道,这南桂坊……”
“哎哟我的爷,您能别这么开玩笑吗?”四掌柜哭丧着脸,一把拽住张启的手臂就往里面拉,看那个样子恨不得拿袖子堵上他的嘴,“张哥,您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唬得小弟那叫一个心惊胆颤哟~今天小弟做主,您今天的消费,全部八折!”
“八——折——”张启拉长了声音。
“七折五!七折五,不能再低了,我只是个四掌柜,再低真做不了主啊!小三,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请两位娘子去楼上雅阁?”
玄妙便同沧澜半推半就上了楼。胖熊看了这场闹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传音给沧澜:“我以为你不适应这样。”
“为啥不适应,有钱省为啥不开心?以前在魔主驾前抢地抢人抢预算,未尝比这优雅高尚多少,倒是早就习惯了。”
“那有经验的你,为啥不自己亲自出头?”
“这就是为啥要做老大了:老大永远是正直的,善良的,风光霁月的,脏活累活苦活自有手下去做,老大最好连知道也不必知道。等到要‘清算’的那一天,他再‘恍然大悟’也不迟啊。”
“滚!”
楼上雅阁里,香茶和点心已经准备好了,其上灵气氤氲,显然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