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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方仪挡住了董玉浩的发难,刚舒了一口气,又来了一件让他意外的事,二建的老总李广森约他国际饭店旋转餐厅吃饭。
国际饭店矗立在锦江市商业中心已有二十多年,高三十一层。当年它是整个锦江市最高的建筑,并在这个位置上保留了12年的记录。只是近十来年,由于城市建设成为一个城市发展的标志,同时也成为政府官员提升的政绩,开始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高层建筑也多了起来。这任书记搞一个地标性建筑,下任市长搞一个地标性建筑,一来二去,就把国际饭店比了下去。虽然国际饭店已从最高的位置上让位,但它五星级的标准仍然在那里,仍然是许多精英经常光顾的地方。
国际饭店的最高层是旋转餐厅,这是一个开放式自助餐厅,餐厅的内侧是中西各式菜肴,外侧则是一圈火车座,座位之间空隙很大,除非大喊大叫,一般是相互听不清邻座讲话的。
旋转餐厅一个小时转一圈。坐在旋转餐厅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俯瞰整个锦江。
此刻,锦江的夜景初现,星星点点的灯光、高层建筑的霓虹灯,街上的车灯,交织在一起,展现着城市的繁华,没有人会去注意明亮灯光后的黑暗。
李广森已经先凌方仪到了,选了个人少的区域坐下。
李广森中等身材,五官粗看上去很有些大大咧咧的,细看就会发现有些很奇特的地方。是典型的赵本山小品里说的“鞋拔子”脸,两条眉毛倒着趴在眼睛上方,象是两条趴错了方向的小虫子,眼珠黑而眼框深,鼻子上陷下翘。这是一张见过一次就忘记不了的脸。
一个面容姣好的服务员恭敬地端上一杯柠檬水:“李总,请。”
李广森看看手表,估计凌方仪还要有一会儿,慢悠悠地点起一支香烟,在记忆里搜索着凌方仪的各种信息。
自从蓝其川出事后,李广森凭着多年在建筑市场打拼培养出来的嗅觉,感到这是一个发不义之财的机会。他看中了天讯的秦湖基地,这是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如果能在其中做点文章,倒腾出几千万应该不是问题。不过,他也清楚,这事必须要有天讯公司内部人合作。
李广森想到了凌方仪和张池。目前,这两个人是天讯公司实际当家的,他必须把这两个人同时拉下水才行。对张池他了解比较多,有几分把握,但对凌方仪就心中没数了,尽管打过几次交道,那都是面子上的事。
虽然李广森感到拉凌方仪下水比较难,但他不想轻易放弃。他打算以给回扣的方式先试试水深水浅。他相信这笔回扣足够大,凌方仪应该动心。
李广森目光落在窗外的一串霓红灯上,嘴角露出几丝笑意。他想起大家描述男女爱情出规的一个小段子。女人不出轨,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大,男人不背叛,是因为可用于背叛的筹码太少。他想,这个小段子用到发不义之财中同样成立。
李广森包里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办公室主任沈步祥的,立即接了起来:“是我。”
沈步祥说:“李总,那个刺拔了。”
李广森问:“有没有留后遗症?”
沈步祥说:“没有,警方已有结论,毒驾车祸身亡。”
沈步祥说的刺是孝感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总徐土根,在武汉一个市政项目招标中,说好徐土根公司陪标的,但徐土根临时变卦,抢了二建的项目。李广森就找人在徐土根购钢材时下了个套,导致徐土根出了重大质量事故,并最终破产。破产后的徐土根与李广森较上劲,四处搜集李广森的罪行,眼看徐土根掌握得越来越多,就要接近李广森的核心问题,李广森动了杀心。让沈步祥想办法把这根刺拔掉。
“把线掐断。其余你看着办。”李广森吩咐道。他一眼看见凌方仪,忙挂了线站起来招呼:“凌总,这儿。”
凌方仪这时也看到李广森,走过来,一边握手一边说:“什么事还非要到这儿来说,搞得像情人约会一样。”
李广森哈哈笑着:“请凌总出来坐坐还真不容易,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啊。怎么样,先取点吃的,边吃边聊。”
一会功夫,俩人各取一盘食物回到桌上。李广森盘子堆的荤菜较多,而凌方仪则素菜偏多。
“我到这里来一般是捡最贵的吃。”李广森看了一眼凌方仪盘子里的食物打趣地说。
“我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凌方仪笑了笑。
“还在想你的老战友?”李广森剥着大虾,边吃边问。
“能不想吗?我们一起三十年了,指望以后退下来两个人说说话,下下棋,谁知他这么早就走了。”凌方仪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两口。
“人都说凌总重感情,果然。”李广森将大虾扔进嘴里。
窗外,一座座商场、写字楼闪烁、变换着灯光,凌方仪瞬间仿佛置身在许都喜来登大酒店的楼顶茶座。那一天要是在茶座发生点什么事该多好,也许那场灾难就跳过去了。
“命运无常,多想无益。来,喝一杯。”李广森打开面前的一听啤酒。
“我开车来的。”凌方仪挡住李广森,温和地笑笑。
“听说他儿子离家出走了?”李广森将啤酒倒进自己的杯中。
“对一个孩子来说,打击太大了。”凌方仪叹了口气。
“还听说与父亲赌气几年没回家,是个接班的料吗?”李广森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还行。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凌方仪用刀叉分割着盘中的牛肉。
“我的消息与你可不一样,前景不容乐观啊。二十几岁的人,见过几天世面,就管理这样一个大企业?就是盖个小坯子也要有基础。都说富不过三代,可别这代就败了。”李广森喝了一口啤酒,半杯下去。
“不是还有我们大家吗?再有能力的人也要人帮助不是。”凌方仪微微一笑。
“我听说你们公司有些人都想退路了?”
“哦,我怎么不知道?”
“你高高在上,当然听不到。”
“有人想离开也正常,人各有志嘛。”
“你负责财务,这可是关键岗位,就不想给自己留点后路?”李广森边说边注意着凌方仪的反应。
“我的后路就是让小凯早日上手,对老战友有交待就行了。”凌方仪脸色平和地看了一眼李广森,一时吃不准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多了。现在老的去了,小的什么都不清楚,对有些人来说,说不定正是发国难财的好机会。”李广森先是感叹一句,后面的话带着明显的挑逗。
“对我们这些叔叔辈的人来说,更多的是责任。”凌方仪警觉地看着李广森。
俩人山南海北地聊了一阵,李广森在天讯未来前景和是否留点后路上绕来绕去,但怎么也绕不到自己想听的内容上,判断不出凌方仪的真实想法。
话不投机,李广森的目光飘出窗外。片刻,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说:“我喜欢这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方仪看着李广森:“为什么?”
李广森端起啤酒杯晃了晃:“这里是锦江市最高的餐厅,从这里望出去,有一揽众山小的感觉,不管是多有权、多有钱的人,不管是奔驰车,还是宝马车,通通都在你的脚下。给你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再夸张一点,是一种成功的快感。”
凌方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李总还有一种诗人的情怀。认识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
李广森身子向凌方仪探过来:“凌总,想象一下,用心想象一下,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你拥有天讯公司,哪怕只是拥有它的10,你就能找到这种感觉了。”
“可惜我不拥有,这种感觉我从来也没想找过。”
“凌总真有陶渊明淡泊致远的风骨,令人敬佩。”
“我不象你们当老板的,有雄心壮志。”
李广森笑起来,笑得有点放肆:“有雄心壮志者身上都能闻到血腥味,或多或少而已。但血腥味是可以用钱洗掉的。你想,当你不过损害了一两个人的利益,但却能惠及许多人时,你心里还有多少内疚的感觉?更多的是成就感了。”
李广森的话句句都带着诱惑,凌方仪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不讨论了,我们位置不同,立场、感受当然也就不同。说吧,找我什么事,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欣赏锦江市的夜景吧?”
李广森两条虫子般的眉毛向中间靠了靠:“难得见面,随便聊聊嘛。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现在手上工程摊子太大,有点转不过来了,你那工程尾款能不能提前付。”
凌方仪有些意外:“工程是张总负责的,你怎么找我?”
李广森带了几分恭维:“谁不知道你凌总是蓝其川的军师兼管家,找张总还是要到你这儿,所以我就直接拜正殿了。”
凌方仪说:“按合同,我们该付的款项都付了,还有20的尾款要等工程审计结束后支付。”
当初签订合同时,蓝其川提出可以先预付工程款20,开始施工后按工程进度支付后续款项,但必须留20的尾款,在工程验收和审计后支付。这在当时许多施工单位带钱进场的情况下,应该是很优惠的待遇了。
“你那工程太大,说是尾款,可有2000多万呢。”李广森做出有些着急的样子,把剥好的一只虾放到盘子里。
“这是合同规定好的,我现在无权更改啊。”凌方仪平和地看着李广森。
“就算帮老兄一个忙好了。这在你不算难事。”李广森用求人的口气说。
“你太抬举我了。这事我做不了主。”
“我是实在转不过来才求到你这儿的。我按行规给你3的提成,怎么样?”
“不用这么费心,我做不到。”
“5?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等于白干了。”李广森提高了价码。
“我真的做不到。”凌方仪摇摇头认真地说:“该给的我一定会准时给你。等工程验收、审计结束后,我立即支付,不拖你一天。”
“钱又不是你的,又是该给我的,不过就是早几天而已,回扣很可观啊,抵你几年的工资,何苦这么认真呢?”李广森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谢谢你的晚餐,我先走了。”凌方仪说着站了起来。
“凌总,5就是100多万,这是合法收入。我们以后还可以多方面合作,你为什么有财不发呢?”李广森不甘心地站起来。
“李总,战友们都说我这个人太死板,今生恐怕是改不了了。再次谢谢你的晚餐。再见。”凌方仪边说边与李广森握了握手。
看着凌方仪的背影,李广森把那只剥好的虾扔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着。
凌方仪出了国际饭店,看着街上的人流车流,发了一会儿呆。
李广森愿意出高额回扣,提前收回工程款,是资金链断了,还是担心工程审计不过关,想先下手把钱拿回去?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至少是看天讯公司目前群龙无首,想钻空子。
李广森可能不会就此罢休,如果他找张池,而张池又经不住他的诱惑,该如何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