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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三籁第二天就上班了。

    兴许是瘸出经验来了, 人家单腿行走,还能保持一种霸道总裁的潇洒风度。

    陈秋苦着脸问他:“哥, 你何苦呢?”

    何苦折磨自己,又折磨他。

    林三籁翻了翻眼睛,却没说,他要是呆在家里会饿死的,叫个外卖,都得单腿跳着去拿, 还不如来赏笑楼, 可以使唤他,工作也不会落下,想见的人也能见得到。

    一举多得。

    除了那些可多可少的龙套,其他的主要演员已经招募够了。

    要排的戏一共有两出,一出是传统的剧目《三岔口》, 另外的一出戏是个创新戏,特别特别创新, 还带了些荒诞的穿越元素。

    名字虽说是暂定的,但起的特别恶俗,叫《俏寡妇再嫁记》。

    据说, 创新戏是为了吸引年轻观众, 但实际上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正式排戏之前, 林三籁聚齐了所有的相关人员, 开了个鼓舞大会。

    大大的化妆间里堆满了人, 他漂亮的话没有多说, 说了几句挺套路的话语,像什么“能够相聚是缘分啦”“我们共同努力打造出戏剧业的新的历史丰碑啦”。

    倪南音对他这个人很有意见,根本就没耳朵听他都废话了些什么,心里头愤愤然,就差把不屑表现在脸上了。

    林三籁好几次朝她看了过去,她不发现还好,一发现,木纳着一张精巧的小脸,眼神却是恶狠狠的,一眼瞪过来。

    林三籁很尴尬地摸了下嘴唇,凝神,接着讲剩下的事情。

    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譬如新加入的三个在业内已经崭露头角的角儿和戏剧界有名的导演汪三响。

    他道:“不瞒各位说,有很多来应聘的戏曲演员,一看到我们的创新本子,就打了退堂鼓。他们觉得我们是在胡来……”

    说到这儿了,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接着又说:“我确实是在胡来,因为我本身是个门外汉,这辈子听的戏加起来也不过五场,还有三场算是私人演出的黄梅戏。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喜欢看戏了?

    一个是能够打发时间的方式越来越多,他有那个时间追一部电视剧、看一场电影就好了,或者高雅点的看一场话剧、听一场音乐会,也把时间打发过去了。才不要看那些,一个字能拖上半天,剧情还一成不变的戏剧!

    我的看法其实很简单的,我们就是要做创新剧目,而且还要以创新剧目为主。哪怕我们的戏做出来,那些老艺术家们说我们是在鬼扯。

    对,我们就是在鬼扯,用鬼扯的方式把戏曲的精髓传承下去,这个是我做赏笑楼的初衷。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也能打破心底的疑虑,全身心地投入到排练当中。你们要做的就是用最专业的精神把整出戏精彩地呈现出来,至于票卖不卖的出去,就交给江经理来操心。”

    林三籁没讲情怀,没讲目标,他开的鼓舞大会也和他的人一样,透着浓厚的流氓气息。

    还别说,真能打破很多人心里的疑虑。

    也包括倪南音的。

    什么行业都是一样,该传承的传承,该打破的打破,才能走的更远。

    只是他说到黄梅戏时,她的耳根子不由自主地热了一下。

    大会结束,所有的人员各司其职,倪南音也和其他的演员们一起,开始了排练前的沟通。

    这时,导演召集了众人,宣布角色安排。

    传统剧目《三岔口》由三位角儿来演,这叫撑场子,这和倪南音预想的一样。

    她没有分到传统剧目《三岔口》中的任何角色,却在创新剧中挑起了大梁,却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了。她分到的角色是寡妇徐昭星,整部戏的女主角。

    林美分到的角色是徐昭星未成年,哦不,是未及笄的女儿蒋瑶笙。角色才一宣布,林美便拖着京腔,捏着手指,期期艾艾地叫了她一声“娘”,把导演都逗乐了。

    吴远哲分到的角色叫章得之,是整出戏中戏份最重的男主角,也是俏寡妇改嫁的目标。

    还有一个叫程颢一的男孩儿,因为个头比吴远哲低,得到了章得之儿子的角色。

    整出戏这四个角色占了重头,故事讲的则是一个现代的姑娘穿到了古代,成为了寡妇,带着个女儿反抗各种欺凌,以及反抗封建社会,最终携手男主角打下江山,成为一代贤后的故事。

    故事本来就很扯,当成京剧来排,就更扯了。

    可所有的人全都一本正经。

    嗯,有时候能一本正经的鬼扯,也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总之,排练就这样热火朝天地正式开始了。

    这一天,除了林三籁讲话浪费的那半个小时,其他的时间,倪南音和她的小伙伴们是在舞台上度过的。

    而且时间过得特别快,根本没有感觉,一看表,八点半了。

    再怎么赶时间,也不能不吃不睡,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吆喝了一声“来一场aa制的聚餐,庆祝我们的开始怎么样”

    一群年轻人,正值爱玩爱闹的年纪,没有人反对。

    就这么愉快又任性地做出了决定。

    一行十几人,气势浩浩荡荡,还没出赏笑楼的门,就撞见了林三籁和陈秋。

    “领导也才下班啊?”吴远哲开着玩笑问。

    陈秋道:“是啊!”顿了一下,指着他们说:“你们聚这么齐干嘛去?”

    “为了接下来的合作更愉快,我们打算聚一聚,增进了解。”

    “那好,也带上我们呗,不白吃,容总说了,他买单。”陈秋拍着手,还朝倪南音眨了下眼睛。

    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倪南音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这两人是故意的。

    只是她没有拒绝的立场。

    因为人多,出行不便,也没选太远的地方,就在赏笑楼旁边的烤鸭店,要了一个大的套间,里头有两张十人一围的圆桌。

    还没入座的时候,大家谦让来谦让去,林三籁因为腿脚不便,直接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地方。

    倪南音拉着林美故意往里挤,想去里头的那张桌子,却被门神一样的陈秋给挡了出来。

    “往哪儿挤呢?”他故意说:“那儿有空位置。”

    倪南音翻了他一眼,不肯过去。

    陈秋却扯住了她的胳膊,生拉硬拽,还和她低语:“你去和他坐一块儿,我一个大男人和他形影不离,会被人误会的。”

    倪南音……我就不怕误会啊!

    可陈秋似乎是怕她逃跑,搬了张椅子一坐,把她挤在了林三籁的身边。

    混乱了有五分钟,所有人终于都坐在椅子上。

    陈秋点菜,点了两条鲈鱼,他说这叫两全其美。

    点了十只烤鸭,又说这叫十全十美。

    陈秋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漂亮话,倪南音不知道,反正气氛被他渲染的挺好的。

    也是,别管是霸道总裁还是流氓大佬,都是酷酷的话很少,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代言人。

    就是坐在林三籁的旁边,倪南音也没打算和他讲话。

    她知道她挺幼|稚的,可幼|稚的人也不单单是她,还有那个单腿“逃跑”的男人。

    菜还没有上,倪南音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低头翻看手机,是林美那个无聊的女人发来的信息。

    [这么看,你特别像老板娘。不过要是换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裳,就更像了。]

    有时候,她真想撬开林美的脑子看一看,里头都装了啥。

    她抬头,另外一张桌子上的林美,正冲着她乐,又忽然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倪南音立刻会意,偏头一看,小声斥责:“你怎么看我手机啊?”

    “哦,我以为你在玩游戏。”林三籁很无辜地说,脑子里却在想,什么样的衣服才算是雍容华贵的。

    林三籁不懂女人,虽然容家有两个女人。

    范雪枝的爱好一向简单粗暴,衣服只要各种品牌的高定,甚至连内衣都是高定,而且最好是独一套,穿出去绝对不会和人撞衫的那种。

    而容茹妤的喜好就很多元化了,初中以前,喜欢各种粉,粉红、粉白、粉蓝的蓬蓬裙,而且大冬天也要穿裙子。初中以后,改走坏女孩路线,各种皮衣、机车服,齐臀小短裤,有一段时间容盗匪一见她,就忍不住捂头哀嚎。幸好,她也就不正常了一段时间,出国留学后,又恢复正常了。现在的衣服,好像都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哦,容盗匪,其实叫容道飞,是范雪枝的新老公。

    天底下离婚的男女有很多,因为偷情离婚的也有很多,范雪枝只是其中一个。

    范雪枝和林薮离婚之后,嫁给了她所谓的爱情。

    林三籁从来没有叫过容道飞一声叔叔,甚至在心里叫他容盗匪,因为他盗取了原本属于林薮的那份爱情。

    林三籁不过是晃了下神,想起了她最熟悉的两个女人。

    谁知,一想,她们真的就到了。

    包间的门冷不丁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翘首以盼的所有人都以为是要上菜了,一齐看向了门口。

    门口立着两个女人,年长的那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气质出众,身着浅色的套裙,更添美丽优雅,看起来一点都不比她身边的年轻姑娘差。

    那年轻姑娘一双性感的眸子往里间一探,指着倪南音,表情纠结地说:“妈妈,就是那个小妖精。”

    ——

    被人当众指了鼻子,以后让她在赏笑楼还怎么混啊。

    好在她的声音不算大,也就是坐在门口的他们听的很清楚。

    倪南音吓坏了,拧着眉央求林三籁:“快让你妹妹别闹了。”

    太恐怖了,这一回,连妈都带来了。

    林三籁的脸色也不太好,单腿跳到了门口,挡住了范雪枝打量倪南音的视线。

    范雪枝收回了目光,笑了一下,“我和茹妤正好路过赏笑楼,听门口的保安说你在这儿,我们就过来了。华耀,你好久都没和妈妈一块儿吃过饭了。”

    这后一句似乎还带了些幽怨。

    她伸出了手想去搀一下他的胳膊,他猛地一摆,躲开了。

    范雪枝僵了一下,垂下了手,再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华耀,叫上那个姑娘我们单独吃饭吧!”

    林三籁半天没有声音,她知道他不高兴,便又说:“我迟早都是要见一见她的,你在不是更好!”

    林三籁回了头,叫:“小六。”

    倪南音都要呕死了,真不知道他现在叫她干什么。

    她回头,却见他伸出了手,目光黏糊糊的黏在了她的脸上。

    他说:“过来,扶我一把。”

    倪南音这人,有一个坏毛病,同情弱势群体,最受不了谁向她示弱。

    她拒绝不了,叹了口气,认命。

    因为容茹妤嚷嚷着减肥,死活不吃烤鸭。

    所以他们换了个地儿,离的也不远。

    据说这里做的素菜能以假乱真,受到很多素食爱好者的追捧,只是没有包间,都是卡座。

    倪南音坐在那里,不自在的要命。

    她起初以为他只是让她扶一段路,比如说扶到车上就算了。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林三籁的妈妈一直在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她脸上掠过去。

    倪南音也在偷眼打量着对面的中年女人,她的皮肤很白,只擦了淡淡一层粉,皮肤看起来发白透亮。

    讲真,到了她这个年纪,皮肤的状态还能这么好,实在是难得。

    还有她的身材,真的是骨中有肉、肉中有骨,多一分则胖了,少一分则干瘪的那种。

    她的相貌很好,看来林三籁的容貌遗传了她。

    清香的绿茶都喝过了一杯,范雪枝见林三籁始终无话,这才提醒他:“儿子,给妈妈介绍介绍你的小女朋友啊!”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但说话的腔调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她的喜乐。

    倪南音涨红了脸,想趁着这个时机赶紧解释清楚,她可不是他的什么小女朋友,那天,就是做戏来着。

    她也就才张开了嘴巴,和她并排坐着的林三籁开口道:“倪南音,过完年二十一岁,安县人,现就读于戏曲学校,大三,签约赏笑楼,主攻刀马旦。”

    顿了一下,觉得不够详细,他又说:“等她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像开玩笑。

    那这玩笑就开大了。

    倪南音的眼睛眨巴了又眨巴,很善解人意地以为林三籁又拉着她做戏呢!

    可每一次做戏之前,都不知道通知一声的啊?

    她气恼,悄悄地伸手,悄悄地用劲,使劲拧他的大腿。

    桌子底下有只作乱的手。

    林三籁的手探到了桌子下,握住了她。

    他的语气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范雪枝的神色僵硬了片刻,很好脾气地说:“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呀,这个事情你得问过你爸爸。”

    “爸爸才不会同意的。”容茹妤接口道。

    说罢,还冲倪南音皱着鼻子哼了一下。

    倪南音便知道了,这个“爸爸”说的是姓容的。

    只是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这个容大小姐了,一句“小妖精”祸害的她都没法在赏笑楼做人了,现在她一句话都没说,还来招惹她干什么。

    可倪南音愣了片刻,又想明白了。

    巷子口的赵姨家,只要她小姑子一去她家,她就和她老公打架。

    说起来,就是小姑子难缠啊,小姑子太坏啊!

    也许大概全天下的小姑子都差不多吧。嗯,是的,假小姑子也这样。

    旁边的林三籁无所谓地说:“我结婚我说的算,他结婚他说的算。”

    范雪枝的脸都气白了,这个孩子,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怎么还是这样呢!

    她不想在外人的面前和他争吵,恰好,上菜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来趁热吃!”

    许是范雪枝不屑和她讲话,倪南音也不屑和她说话。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一句交谈都没有。

    分别的时候,范雪枝本来说要送林三籁回家,推了容茹妤一下。

    容茹妤立刻会意,赶紧伸手想要扶住他,可她的手也是还没有搭上他的胳膊,便被他甩开了。

    容茹妤的脖子一扬,彻底爆发了:“你什么意思啊?你看看我,再看看妈,我是你亲妹妹,她是你亲妈。为什么那个小妖精可以碰你,我们不可以?什么恐女症啊,都是假的吧!你有意思没有?”

    那些个破烂事情,他一点都不想让倪南音知道。

    林三籁横了一眼过去,以示警告。

    容茹妤嗤笑了一声,却没完没了地又说:“对对对,你清高,你再清高也是妈妈生出来的啊,真有能耐,你也割肉还母啊!”

    “好了好了,”范雪枝斥责道:“有什么事情等哪天你哥哥回家了再说,别在外人的面前丢人现眼了。”

    说着,她把容茹妤推上了汽车,一弯腰,自己也进去了。

    汽车的大灯亮了又灭掉。

    倪南音的脑子混乱的很,什么恐女症啊?

    她听都没有听过的。

    这么说起来,赖哥也太惨了,瘸了,性|功能不正常了,还恐女症!

    活的也太艰难了。

    愣神间,倪南音心疼了他一秒。

    倒是没意识过来,自己好像成了他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