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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门，一团白影已朝我脸上迎面扑来。
我下意识的一拨一勾一揽，便将飞来之物接在怀中，触手柔软温暖。我定睛一看，竟是缩成一团的雪樱。
不等我开口，另一大团黑影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面朝我扑来。我不客气的左手一记劲气打去。只听哎哟一声，那团黑影摔在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撞上床沿，才停了下来。
我凝神一看，被我一掌击飞的黑影竟是穿着玄色外衫的半吊子。他此时摔得四仰八叉，哼哼唧唧的撑起上半身，没好气的冲我嚷嚷：“哪个不长眼的妖——额……怎么是你！？”
半吊子的表情半是惊喜半是诧异，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冲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数遍后，终于开口结巴道：“你……你没事吧？”
我自动屏蔽掉半吊子的关切眼神，视线越过他，直接投向另一个站在床边的人。
嫩黄纱衣绾着双髻的小姑娘，一手保持着端碗的姿势，还有一手保持着搀扶的姿势，全身僵硬的杵在床边，一看便是被人封了穴道。
因是背对着不见正脸，单从背影上看，身段实在太过瘦小，显得稚气未脱，顶多只有十一、二岁模样。
我看了看满屋子地上破碎狼藉的花瓶瓷器，又看了看半吊子神清气爽衣冠楚楚的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对明显寒着一张脸的童鸢感叹道：“不好意思，家教不严，太失体统，还望海涵，海涵——”
我边说边朝着一旁的半吊子使劲递眼色，好在他脑子算灵光，及时读懂了我的意思，赶忙向童鸢行了个大礼，恭敬道。
“姑娘恕罪，在下只是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女子闺阁，床榻之旁又是佳人相伴，略感惊讶，这才唐突了这位姑娘，实属不该，还请恕在下无意冒犯之罪。”
面上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心里已乐开了花，这小子原来不傻嘛，说谎都不用腹稿，场面话编的顺溜顺溜的。这么好的口才，为什么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总那么磕磕巴巴大舌头的感觉？
童鸢没好气的瞥了瞥半吊子，似乎是得了主子的吩咐也不敢怎样。绕过我们踱至小姑娘身旁，指尖法力轻点，瞬间已解开了她的穴道。
行动刚恢复自由的小姑娘猛然转过身来扑进童鸢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童……童姐姐……他……他非……非……”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可怜。
我和童鸢的脸色同时黑了几分，童鸢沉默不语，我已心直口快道：“百灵姑娘是吧？你说这人非礼你了？你不要怕，跟姐姐说实话，若他真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啥你，姐姐定为你做主！”
话音未落，我已回头狠狠的剜了一脸困惑的半吊子数眼，同时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他……他非要自己起身，宁可封住百灵的穴道都不肯让百灵服侍，是不是百灵太招人讨厌了，呜呜——”
额——小姑娘这番话完全浇熄了我跃跃欲试行侠仗义的心。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姑娘在意的完全不在我以为的重点上面！
我一时哑口无言，干瞪着眼瞧着童鸢舒缓了神色，温柔的安慰着百灵，又唤过守在门口的雪雁，嘱咐她将哭成了一张花脸的百灵带下去休息。
百灵小姑娘边走边啜泣，一步三回头的场景，真是令我难以忘怀。
“几位还请留在此处稍作休息。”童鸢恢复了冷淡的神情，言语虽然客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我会再安排人过来服侍。”话未说完，她忽然瞟向半吊子复又补充道：“还请各位莫要再为难这些婢女，千羽楼外均布下了凶险的法阵，奉劝各位不要试图硬闯出去，待时机一到，好聚好散，也不负大家萍水相逢的缘分。”
我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立马笑着接过童鸢的话道：“童姐姐！你放心，有我看着他们俩儿！”
童鸢的眼神怪怪的，一脸的嫌弃和不信任，那样子好似在说：就是因为有你，我更不放心。我干咳一声，也不管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只笑意盈盈的目送她翩然离去。
待她后脚跨出门槛行至转角，我反手将房门一关转过身来，方才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气场压抑的连一直躲在我怀里的雪樱，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盯着蹑手蹑脚走到桌旁坐下的半吊子，扯了扯嘴角：“千羽楼是什么地方？那个娘娘又是谁？这难道也是你师傅一手安排好的？”
“什么？”半吊子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懵懂，“什么娘娘？我不知道啊”。见我面色不善有了发作的趋势，他又急忙辩解道：“哎，我可是从昨晚一直昏迷到刚才，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什么也是雪樱跟我说的，其他的事情我真的统统不知道！”
听他一番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狡辩，我不屑道：“这么说，不是你师傅吩咐你带我们入西凉城，而是你擅自做主咯？”
半吊子无奈的摊开手，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师傅他老人家确实命我带你们入城，但他只说入了城自然有人接应，可没说是谁来接应，所以我真不知道跟千羽楼有没有关系，你别不信我。”
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我其实心里早就相信了他的毫不知情。可一想到昨晚他骂我‘妖性不改，恶毒之至’的那些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
“我这个冷心冷血的妖孽，信不信你这位出身高贵的仙家有什么关系？这千羽楼中就有你的同族，反正物以类聚，不如你留下来好了，何必跟着我们妖孽颠沛流离，委曲求全？我和雪樱如今已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又身负血海深仇……注定要双手沾染血腥。你本该……该听从你师傅的……话，不要……不要跟我们走得太近……”
一开始只是出于赌气的挤兑，说到后面我已不由得想起了碧幽谷发生的一切，以至于数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说什么呢——”半吊子突然起身朝我走来，在我身前站定后伸出手来。我微微一怔，正想退后半步，他的手却已顺其自然的落在我怀中抱着的雪樱头上。
“是我把你们两个带出来的，最后也一定会把你们送回去。不管是墨离师叔的嘱托也好，还是师傅的吩咐也罢，都不是我想留在你们身边的原因。”
半吊子的语气略带轻松的调侃，一点也不像平时笨嘴拙舌的样子。
“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单纯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天地若是不仁不义，满天神佛亦是妖魔，谁又能独善其身撇的干净？所以，别再说自己是妖孽这种自怨自艾的话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