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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城如其名。
站在半山腰看时，满城灯火辉煌，只觉得西凉城极为繁盛，哪知靠近才发现，西凉城虽占地宽广，房屋鳞次栉比，却分为外城和内城。
内城正是我们从高处俯瞰时，人流如织的热闹之处。外城却满是断井颓垣，乌烟瘴气的荒凉境地。
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凡人，围坐在火堆旁，瑟瑟发抖。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们呆呆的抱着怀中残破的空碗，眼神麻木而空洞。
而我们此刻，正行走在外城满目疮痍的街道上。
未进西凉城之前，我已经在半吊子的絮叨下化成人身。雪樱的法力仍未恢复，所以依旧由我抱着。
外城的城门形同虚设，即便是如此夜深时分，也并未关闭。
我在半吊子的带领下，大摇大摆的走进城门，自动忽视了数道落在我身上各色的目光。
“这便是凡人居住的地方么？”我看着眼前偏僻荒凉的城镇，有些不以为意。
半吊子自从进城之后，变得有些紧张。他一边谨慎的查探着或坐或卧在街边路角的人群，一边小声嘀咕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啊——难不成，那次走的不是这道门？”
我听他嘟囔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神仙也会迷路么？”
他急忙瞪我一眼，白皙的肤色在跃动的火光下微微泛红，低声辩解道：“这里是凡间，三界的妖魔仙怪都有可能聚集在此，你莫要这般大大咧咧的暴露身份，自找麻烦好不好？”
看着他明明是对我说话，眼光却望着别处，端着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我忍着笑意点点头，顺着他道：“好好，我虽然不曾与凡人相处，倒也知道他们对我们妖族颇为忌讳，自然不会挑衅生事。可是——”
我话锋一转，目光环顾一周，幽幽开口：“他们的眼睛这一路都黏在了我身上，若一直这么瞅着我，教我如何低调？”
半吊子终于将目光落回我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番，笃定道：“是你的衣着太过于张扬了。”
我低头一看，身上的绯红鲛纱，在淡淡的月色下，流转出道道迷离的光华。薄纱之下，肤若凝脂，若隐若现。对比凡间女子的衣着服饰，的确是天上地下，过于显眼。
“那我换套衣服怎么样？”我正想捏诀变化，却被他伸手阻止。
“不能滥用法术，这里还不知道安不安全，若是被发现怎么办？还有，你想吓着这些凡人么？”
我眉头微皱，心想这半吊子胆子也忒小了，考虑虽然周全，可不用法术，教我去哪里弄套衣服？
正在苦苦思虑时，一名身着灰白色衣衫的女子迎面而来，她的衣裳虽是年久穿旧的色泽，却也干净，相较那些抱着破碗发呆的人简直是天壤之别。只见她左臂挎着一个被白布遮盖的竹篮，右手则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
那孩童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我。
我见孩童长的粉粉嫩嫩，招人喜爱，正想在擦身而过时伸手摸摸孩童圆乎乎的小脑袋。
身影交汇的瞬间，我微笑点头示意，不料那女子斜睨了我一眼，忽然俯身在孩童耳畔说了几个字，声音虽然压得极低，却已轻飘飘的落进我的耳朵。
“穿成这样，真不要脸。”
我嗖的转回头，打量着女子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
眼看那母子二人已拐进一条小巷，我将雪樱往半吊子怀里一放，低声说了句“别跟来。”便转身追了上去。
僻静小巷中，除了前方的那对母子，再无半个人影。
连唤了几声姑娘，那女子才回过头来，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警惕的盯着我。
我先理了理鲛纱的衣角，再拂了拂绯红的发丝，这才笑靥如花的走到那女子面前。二话没说，一个手刀落下。电光火石间，那女子已两眼翻白，一声不吭的软倒在地上。
我将她拖至一旁满是灰尘的破烂木屋里，片刻之后，我已穿着那套朴素干净的灰白衣裳走了出来。
看着那个满眼惊恐明显吓傻了却又不敢哭的孩童，我一面绾起自己的长发，将其严严实实的裹进灰色的头巾中，一面极其温柔的冲他笑着，音色婉转。
“你看清楚，我可没有不要脸。”
我提着竹篮大摇大摆的走出巷口，不明所以的半吊子抱着雪樱，还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等着。见我已然换了一身装束，不由奇怪道：“哪里弄了套衣服？”
我从他手中接过雪樱放进竹篮，正在考虑要不要对他说实话，他已自顾自的接口道：“对了，是刚才那位妇人，可是她好心借给你的？”
我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忙不迭迟道：“是是，是借的。”
半吊子笑了笑，颇为赞许的看了我几眼。我心下正得意，雪樱细细的声音却从竹篮里飘了出来。“红姐姐，她借了你衣服，自己不冷么？”
夜风寒凉，仿佛是印证雪樱的话一般，小小的雪花，已伴着阵阵冷风从暮空中缓缓落下。
那些睡在火堆前的凡人，互相挤成一团，纷纷咒骂道：“该死，居然下雪了。”
我不着痕迹的将白布往雪樱脑袋上一盖，它唔得一声缩回篮子里。
眼风一扫，半吊子面色愈发不善。我正想编造个什么理由把他糊弄过去。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神色一凛，暗道一声不好，也不管半吊子怎么想，转身就往那条巷子奔去。
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仍躺着那个被我弄晕的女子，只见她此刻脸色青灰，睁着鼓鼓的眼睛，大张着嘴巴，宛若死鱼般瞪着我。
我的视线顺着她毫无血色的脖颈往下，那女子穿着亵衣的胸口至腹腔处，不知被什么挖了一个硕大的血洞，破碎的脏器混着血水流淌满地，腥臭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