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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头这句话，我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缓缓移动身体倚靠在石墙上，摆出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后，唇角微挑轻嗤一声，不以为然道：“死了么？那真是可惜了。”
“你这是在替他惋惜么？”老头斜睨着我，语气有些不快。半吊子夹在我和自己师傅之间左看右看，似乎准备随时跳出来扑灭剑拔弩张的气焰。
我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略偏了偏头，莞尔道：“我只是可惜他死的太早了，没让我亲手报得弑父杀兄之仇，确实让人惋惜的很。”
“你……你……”那老道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气得手中的拂尘直抖，你了好几遍都说不出来下句，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说话也哆嗦的厉害。“他，他在那几只狐狸面，面前那么护着你！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冷血！”
“你什么？我有说错么？”我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
“他对我再好，为我付出再多，都是为了赎罪而已。他做的多好就恰恰证明了他当年错的多深，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是我杀父仇人这个事实，不是么？”
我眼风一扫，半吊子面上的神色虽是瞬变，眸中却一片清明了然。他并未急着反驳我，只是将那老头搀扶到一旁，扯住老头的袖口张口欲辩。我心惊于他竟然明白我的心思，那更不能让他坏我好事。
在他尚来不及说什么之前，我已抢先开口，咄咄逼人道：“九哥是我亲哥哥，根本不会害我，做那些事不过是在你们这些外人面前，薄惩我这个不成材的妹妹罢了！何况墨离与我非亲非故，他护我救我，谁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又有什么目的？我本就恨不得剥他筋骨，啖他血肉！既然九哥杀了他，也算是替父兄报了仇，我自然开心欢喜的不得了！”
“孽畜！”那老道面色黑的似乎能掐出水来，说出这两字的同时浑身仙气萦绕，猛的将他身边的半吊子震退开数步之远，祥瑞紫光如同泰山压顶般向我扑面而来。
在如此强大的力量下，我顿时全身麻痹，连指尖都动弹不得。他震耳欲聋的怒吼在狭小的石窟中激起千层回声。
“两百年前，你自不量力滥用沧溟玄火，若不是他将你藏在这宓水石窟，替你承受裂魂刑罚，怎会伤了妖灵！若不是他为了让你安心在无妄崖上修行，拖着元气大伤的身体，强行分出护脉元神化作结界保护你！你怎会还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你可知那结界护你一日，他便虚弱一分？他身上的噬魂剧毒，千年间并无发作的迹象，若不是他压制不住毒素在先，又怎么会被区区小辈折辱在后？”
铿锵有力的一通咆哮，说出的竟是这样令我无法接受的事实。我强忍着不适追问道：“可是七叶茯颜只是普通的药草，为何会令他噬魂发作？”
只见那老道仰面闭眼长叹：“昔年他为救一个人，前往九幽之地寻找七叶茯颜，怎料幽河两岸的茯颜草全被染上了噬魂剧毒。他明知是陷阱，却只能将毒素强行剥离并封在自己身上，故而他体内的噬魂，若遇七叶茯颜定会发作。”
深深叹了口气，老道继续说道：“因缘际会，老道当年欠了他的情，才答应替他保你一命！没想到你居然这般不可救药！墨离啊墨离，枉你折损万年修为，护住那人几缕残魄，早知所托非人，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紫光袭来的时候，我并未抵挡，散去的时候，我也未有任何动作。他杀我也好，放我也罢，早已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就在他说出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事实真相后，我的心就已经空空如也。
我怔怔的看着老道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突然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无悲无喜无恨无怨，仿佛受想行识，贪恋痴嗔俱已离我远去，此刻所有知觉和情绪都只化作一个动作。
我撑起靠在墙上的身体走下石床，努力往前挪动了数步，在老道和半吊子惊讶而疑惑的眼神中，缓缓跪下、弯腰、叩首，最后深深的匍匐在他们面前。
一双温暖的手片刻之后扶住了我的肩膀，试图将我从地上搀起。我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臂，依旧固执的跪在原地，只是抬起头来深深的看着对方，坚定而缓慢的摇了摇头。
“你……这又是何苦？”半吊子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含了几分无奈，且说且摇头道：“师傅刚才若没有半分犹豫，你便没命了。我知你思虑甚多，却没想到你会用这般决绝的方式解答心中疑惑。看来，你的心思，即便是墨离师叔，也是半点都猜不透的。”
我放开他的手，惨然一笑。“我若好好说话，你们怎会解释的这般清楚？墨离若是存心向我隐瞒，我又能用什么方法撬开你们的口？这一拜，不仅是我谢你们救命之恩，更是请前辈宽恕我冒犯不敬之罪。”话未说完，我已再次深深的拜下身去。
这次半吊子并未阻止我，也未说话。反倒是一声不吭的老道听出了些端倪，忍不住开了口：“你当真在意那小子的死活？”
我抬起身来，目光坚定，字字清晰：“在意。”
“那老道说他死了你可信？”老道不依不饶的问道。
“他若死了，前辈您又怎愿与我多费口舌？”我淡淡回答。
“那你也不问问雪樱丫头是死是活？”老道眼珠一转，又凑近几分问道。
我略想片刻，看着老道探究的眼神，坦然直视。“既然我都还活着，前辈又怎会让雪樱有事？”
“那你……那你怎知老道刚才那番话不是随便说说糊弄你？只为了让你心有愧疚，甘心听命于老道？”老道似乎跟我较上劲来，不停的追问。
“前辈是上仙，自然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哪有闲暇功夫糊弄我？碧幽谷众人虽知宓水石窟在宓水镜湖之下，但真正清楚宓水石窟盘根错节，星火密布的却寥寥无几。前辈既然能将我带来两百年前的这处洞窟，已足以证明前辈与墨离渊源甚深。”
说到一半，我不由得轻叹口气，自嘲笑道：“况且，十三只是小小狐妖，自知卑微粗陋，并无值得前辈上心之处，前辈何必在我身上动心思？我又有什么能耐鞍前马后听命于前辈呢？前辈深谋远虑的呵护之心，十三必定感激涕零没齿难忘。”
老道听了我这番话，脸色阴晴不定变了数变，最终只化作一声冷哼。“看来也没那么蠢，不愧是那臭小子的……咳咳，选定的人，实在是跟他如出一辙。可惜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早晚有一天，终会害了自己害了别人。”
话音刚落，老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复又叹道：“臭小子再不济，亦是九尾墨狐之身。现在虽然没死，却也比死差不了多少。老道见他以沧溟玄火将自己封印起来，那些臭狐狸虽然拿暂时拿捏不了他，可时日一长难免……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