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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烈，阳光却毫不刺眼，柔和的如同春风笑浅。我却丝毫笑不出来，只顾盯着眼前的男子猛瞧。
那时的模样必定是丢脸的很，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花痴。毕竟我七百余年都只呆在碧幽谷里，成天见着的不是狐狸就是其他飞禽走兽。而生活在碧幽谷的狐狸，因为没有出谷的必要，都不太愿意修成人身。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偶尔见过爹娘化成人身的样子，哪见过其他人？何况还是这般……与众不同的长相。
可惜，模样可以改变，气味却是万万改变不了的。
“是不是光线还是太强？”男子好看的眉头微皱，抬眼看了看天，又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难道连布三道柔光障都不够？”
我终于回过神来，说了一句现在想想都觉得荒唐的话。“墨离，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原来的黑色眸子，这种惨碧碧的颜色不适合你。”
男子面上的神情顿时凝固，却只僵迟了片刻，便笑意更深。“看来你不止张牙舞爪，还很牙尖嘴利。我真是低估了你，红家的母夜叉。”
血气上涌，我全身的毛发顿时立起，唰的退后三步。“你是——玄奕！你怎么会有墨离的味道？你……你竟敢戏弄我！”
“我哪有戏弄你？”男子故作无辜的双手一瘫。“我只是奉命带你出宓水石窟，是你将我认错了人，盯着我留了半天口水——”
“你放——胡说！”我忍了又忍，终于强咽下后面的字，红着脸强辩道。“我盯着你看，是因为没见过这么不像人的人！哪有人会是绿油油的眼睛？哪有人会是白渗渗的皮肤？哪有人身子后面会有灰蓬蓬的尾巴？！”
“呀！”化作男子模样的玄奕紧张的扭头看向身后，扭到一半才惊觉受了骗。“你骗我？！”
“彼此彼此。”我转身欲走，不想与他争辩，却迎面撞上一堵无形的屏障，额间吃痛，砰的一声坐在地上。
“你走不了的，族长有命，红十三违背族规，滥用法力伤及族人，罚你在无妄崖上面壁三百年——算上在宓水石窟的二十年，你还得呆上二百八十年。”玄奕的神情忽然变的有些幸灾乐祸，那双原本含着春色的桃花眼瞬间泛起潋滟波纹。
“三百年？”我惊呼出声。“凭什么？”
“知足吧，好不好。”玄奕自嘲的笑了笑。“因为私布罹火缚魂阵，族长也罚我面壁一百年！”
“那是你自作自受，我才是被你无辜牵连！”我横眉冷对。
“那也这能怪你平日多行不义，得罪的人太多！”他反唇相讥。
“是他们先挑衅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但我从未主动滋事！”我脸红脖子粗。
“有因必有果，若不是你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怎会无故惹得一身骚！”他亦不甘示弱。
“你骂我什么？！”我声音拔高几分。
“你听得什么便是什么！红十三你就是太缺管教，以致铸成大错，我今天倒要替你爹娘好好教教你！”他的音量已完全盖过我。
“你——”我恨恨瞪着玄奕欠揍的脸，委屈和辛酸一股脑涌上心头，却未曾细细思量他话中的深意。当时只觉得真丢脸，想我三百岁时，争不过墨离；七百岁时，吵不过玄奕。他们都是欺负我没爹娘兄长出头不成？想着想着，眼前模糊一片，却故意仰起头让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哎，你别哭。我不该提你爹娘。”玄奕的神情有一丝松动，说出的话也柔软了几分。“总之，你我怕是要在这共度一百年，既是同命相怜，还是莫要生出嫌隙的好。”说完便摇身一变，恢复了狐狸真身，装模作样的对着我打了个讨好的辑。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我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忍不住揶揄道。“我才没哭！而且谁要跟你共度一百年？你我最好楚河汉界，永不相扰。”忽然间想到他刚才的话，不由得转口道。“我伤了你朋友，受罚也是理所应当。但不知他们究竟伤的如何？这二十年有无起色？你可有法子找机会让我向他们道个歉？”
玄奕微微愣神，表情有几分晦暗不明。“道歉么……已是不必了。此事族长已命族人不必再提，你也莫要多虑。”
我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叫我莫要多虑，墨离也叫我莫要多虑，你们只知话未说完会骨鲠在喉，殊不知话未听完也能让人难受的紧么。”
听到我的话，玄奕的古怪的神情中夹杂了几分莫名的意味。“他竟没告诉你？他……他待你果然是不同的。”
“他待我不同，不过是欠我的太多罢了。”我脑中闪过一道光，却丝毫抓不住头绪，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令我听到玄奕的话，不由得顶了回去。
玄奕只朝我笑，却再不言语。我心里闷得慌，也不欲多言。我和他，就各自盘在一株枝繁叶茂的苍梧树下，相顾无言。
“对不起……”
许久之后，盘旋而过的微风带来一句几不可闻的细语。我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玄奕懒懒的眯着眼，“我没说话。”
一切的一起，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吧。源于误会，始于刻意，归于妥协。
我那时只当灰狐狸玄奕，是为之前冤枉我的事道歉，却碍于面皮薄不肯好好开口，自己也便装作没听见。却没想到，时过境迁，当我再次听到他对我说这三个字时，已是物似人非，絮果兰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