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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瑛华从黑漆描金首饰盒里挑出一枝牡丹纹錾刻莲池鸳鸯的青鸾簪子,簪首的鸾鸟展翅欲飞,鸟嘴衔着一串梅红珠子,色泽鲜艳,像盛开的红梅。
她把鸾簪比在发髻上,对着铜镜端详一阵,雪嫩的肌肤,乌墨的发丝,晶莹剔透的发簪,让窗口漏进来的日光一照,显得分外雍容富丽:“好看吗?”
没人敢应声,唯有称心无知无觉,笑嘻嘻道:“好看,公主戴什么都好看。”
周瑛华淡淡一笑:“今天只戴这一枝簪子,不用梳高髻,只挽个家常小髻儿就行。”
称心挽起周瑛华的长发,因为不用梳正髻,不必用刨花水定型,簪环排钗、掠子掩鬓都不用戴,只需要梳通就好,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
然而使女们还是嫌慢,忍不住出声催促:“公主……太子在外头等着呐!”
周瑛华端坐在镜台前,恍若未闻。
如意取来熨好的衣裳,鸭头绿缂丝绣牡丹团花纹镶边圆领杭绫氅衣,鹅黄缠枝芍药花罗裙,颜色素净,样式别致,因为在熏笼上烘了半夜,经纬纹理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周瑛华梳妆毕,换上氅衣罗裙,站在大玻璃镜前转了个圈,裙角缀着一道细窄的锦边,色泽闪烁流淌,“是不是太清淡了点?”
称心低头翻首饰匣子:“是有点,公主要不要戴上那副镶宝石的璎珞圈子?”
周瑛华微微蹙眉:“项圈累沉沉的,戴着脖子酸。”
如意沉吟片刻,出去吩咐了几句。
俄而,一个穿蓝裙的使女捧着一盘含苞待放的新鲜芙蓉花进来,“请公主簪花。”
周瑛华点点头,纤纤十指从或粉或红或白的花朵间一一划过,最后挑了一朵晕色的:“就这朵吧。”
使女们见周瑛华总算穿戴妥当,悄悄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周瑛华并没有去见太子的意思,而是缓步走到月洞窗前,含笑道:“传早饭吧。”
东杏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公主,太子那边问起来,奴婢该怎么回话?”
周瑛华盯着东杏看了几眼,忽然勾唇一笑,移开眼神。
如意会意,站到周瑛华跟前:“照实说就是了。”
东杏一咬樱唇,起身出了正院,一路走得飞快。
快到院门前时,她忽然放慢速度,理了理发鬓和衣襟,这才慢悠悠打开院门。
卫泽着一身大襟长袖曳撒,负手站在甬道前。
曹平和陆白分立左右,两人神色焦急,一看便知早已等得不耐烦。
东杏放柔声音,款款下拜:“太子殿下,公主刚刚在梳妆,现在要用早膳,怕是没空见您。”
曹平勃然变色,和旁边的陆白对视一眼,两人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都忍不住偷眼看向卫泽。
东杏看清曹平的脸色,心中冷笑一声,太薇公主目中无人,把太子身边的几个近侍全都得罪了,简直是自找死路!
面上仍是笑意盈盈,温柔小意:“等公主用完早膳,说不定都到巳时光景了。殿下何苦在这里久站,不如随奴婢先去厢房吃杯茶,稍作休息。”
卫泽脸上平静无波:“不急,孤先回去,等公主什么事或有空,孤再来。”
旁边传来一阵窃笑:“太子要见公主,何必在外头等?进来便是了。”
东杏脸上一僵,笑容凝滞在嘴角。
称心提着裙角,信步走到卫泽跟前,“公主让奴婢过来问一声,殿下用过早膳了?”
曹平哼了一声,“别说早膳,昨晚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呢!”
他猜到太薇公主赏给老谭的人参肯定掺了别的东西,但他没有想到太薇公主竟然真敢给老谭下毒!
陆白扯扯曹平的衣袖:“爷还没发话呢,你多什么嘴!”
曹平狠狠地瞪了称心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称心笑了笑,做了个请君入瓮的手势:“公主请殿下一道用饭,已经让人去取殿下的碗筷用具了。”
卫泽让曹平和陆白在院子外面候着,自己跟在称心身后,走进房中。
东边的月洞窗临着花园,比其他地方敞亮。窗户底下原是放琴桌、琴椅的,周瑛华从不弹琴,让人把琴桌抬走,挪了张雕莲花螭纹束腰月牙桌。
月牙桌由两个半圆桌拼拢而成,平时可以分开来对称摆放,就像两张小巧的半圆月。需要时再把半圆桌合并在一起,又成了一张密不可分的大圆桌,好似十五中秋的满月。
周瑛华平时吃饭,只需要一半月牙桌,另外一半置放古董花瓶,既美观,还节省空间。
今天卫泽和她一道吃饭,一半月牙桌自然不够用。
她让人端走另外一半月牙桌上的细颈圆肚青瓷花瓶,把两张月牙桌拼合在一块。
如意揭开捧盒,一一取出里面的饭菜粥汤,鱼肉汤羹,点心小食,摆了一大桌子。
卫泽随意瞟了一眼月牙桌上的饭菜,忽然一怔:桌上的菜肴,竟然全是他平时最爱吃的菜色。
周瑛华净过手,坐到卫泽对面,“喝粥还是吃面?”
卫泽盯着周瑛华乌黑云鬓间的鸾簪看了又看,一时怔住。青鸾亦是凤鸟的象征,以青鸾雕饰成簪首的鸾簪,寓意吉利美好,通常是新妇出阁时佩戴的,除了出嫁大礼那天,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周瑛华作正经的新妇装扮。
素雅从容,淡抹脂粉,仿佛满怀心事、翘首盼望的深闺新妇,而他,正是她盼归的良人。
周瑛华见卫泽发怔,柔声又说了一遍:“喝粥还是吃面?”
卫泽这才恍然回过神,“呃,吃、吃面。”
周瑛华挽起锦边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腕上几只金累丝錾刻团鹤牡丹纹八宝镯叮铃作响,揭开一只倒扣着的白瓷盘,轻轻推到卫泽面前。
豆青双凤花纹花口盘子里头,卧着一碗黄澄澄、热腾腾的猪油拌面。
面是碱水面,根根分明,两面煎得金黄发亮,用猪油、葱花拌匀,淋上一层芽菜、鸡丝、芝麻、肉糜煎炸的浇头,面皮筋道爽口,滋味浓郁油润,是南吴市井百姓家常的吃法。
老百姓们整日劳作才能填饱肚子,生活不易。妇人们个个勤俭节约,家中吃剩下的菜不愿意浪费,放着又会腐坏,便有那等心灵手巧的,把剩菜做成浇头,用来拌面或是佐粥。
质子府只有卫康一个主子,一日三餐鸡鸭鱼肉的份例在那儿,怎么吃都吃不完。每天夜里通常会留下很多剩菜,像那些没动过的干净鱼肉,都是赏给头等丫头、仆妇的。剩下一些残羹冷炙,会被厨娘做成浇头,给下等奴仆们添菜。
卫泽那时候和质子府的其他下人一样,天天去灶房领份例饭菜吃。从主子的饭桌上撤下来的剩菜油水足,谁都想吃,要是论资历来分的话,谁都不肯服谁,分到第二天也分不出个结果,于是干脆上手抢。
每次拌面才出锅,小厮仆从们便一哄而上,拳脚相加,大家各凭本事,谁抢到就是谁的。
偶尔运气好时,卫泽也能抢到一碗浇头堆得冒尖的猪油拌面。肉块鲜美肥润,面条咸香滑嫩,如果事先用香油煎过一遍,那滋味就会更加浓郁。热腾腾的一大碗吃进肚子里,顿时觉得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那时候,卫泽觉得质子府的拌面,应该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面条。
获封太子后,谭和川成为他的内总管,接管他的膳食衣物之事。谭和川认为他身为西宁太子,应当和文雅的人士来往,穿最华美的衣裳,吃最精美的食物,像猪油拌面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食物,实在是太粗糙了,不应该出现在太子的食单当中。
卫泽已经有数月没吃过猪油拌面了。
在回西宁的旅途中时,他偶尔会提起想吃点以前常吃的小食,每次想让下人去寻些来,谭和川都会拼命阻拦劝诫:殿下哪能吃那种下九流的东西?
卫泽并不重口腹之欲,加上少年意气,想让众人信服自己,不愿提起从前曾经为人奴仆的旧事,渐渐的也就把猪油拌面给淡忘了。
此刻一碗油光发亮的拌面摆在他面前,辛辣的葱油香混着浓郁的肉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引得他食指大动,接过周瑛华递过来的包银竹筷,埋头便吃。
周瑛华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点点头,把房里侍立的使女全都赶出房,带上房门,守在廊檐下,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卫泽吃面的速度慢下来,周瑛华搅动着一碗雪白的冰糖莲子粥,漫不经心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想问谭和川的事?”
听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用尊称,卫泽脸色稍缓,顿了片刻,筷子微微一晃,“我只想知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周瑛华挟了一筷子玉兰笋瓜肉片,送到卫泽盘中,“没什么,我只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总得有人教教他奴才的本分,让他明白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卫泽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周瑛华抬起眼帘,瞥了卫泽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卫泽抬起头,直视着周瑛华幽黑的双眸,忽然放下筷子,拉住她的手:“不,老谭确实越界了,你想怎么处置他,我不会多管。不过,”他捏着周瑛华淡粉色的指尖,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痒得慌,“他毕竟救过我一命,这次就当是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次。等他的伤好了,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妥当的差事,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你不用担心他在我面前挑拨是非。”
周瑛华挣了挣,没挣开卫泽的手,确定对方说的不是气话,她反而有些疑惑:“那以后谁来打理你的内务?”
卫泽笑了笑,“让你房里的阮公公代劳吧,我看他就很好。”
说完这话,他手指微张,松开右手,低头继续吃面。
周瑛华连忙收回自己被捏得发红的左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卫泽:鸾簪,月牙桌,猪油拌面,全是用来暗示卫泽的,她想让卫泽明白,她才是他的正妻,谭和川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外人。
她当然没有想过真的除掉谭和川,如果她真对谭和川起了杀心,手段多的是,大可以悄无声息弄死那个阉人,犯不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只是她对卫泽的一次试探,顺便探探曹平和陆白的底细。
在卫文帝的死讯公布之前,她必须抓紧时机,摸清卫泽的底线,方便以后拿捏行事的分寸,避免将来惹怒这位喜怒不定的新帝。
她已经做好卫泽勃然大怒的准备,到那时,她适时地说出卫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卫泽就算有滔天的怒火,也得消气。
可卫泽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谭和川只是个和他丝毫不相干的人,好像周瑛华没有暗害他的救命恩人。
周瑛华甚至有些怀疑:卫泽的不在意是不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