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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重新又调回到那处宅院,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秋千, 心里竟不禁也有些空空的。
他微叹了口气,怕自己真是对那小丫头动了心思,亦或是早动了心思而不自知?不过他是直取之人, 对任何想要做的事想要的……人或物都不会去找些无谓的理由退避,既然发现自己的心思,她的事,他自然不会旁观。
这宅子是他以前置下的,他每次回蜀地都要去慈山寺,便就在离慈山寺最近的昌州城置了一宅子, 附近也都是这昌州城非富即贵的人家, 先前那院落便是白同知白家的院子。
他向来喜欢比较高的地方, 这样看得清也看得远, 因此他这院子里的房子便也起得比旁的多上了两层, 如此周边的景致和院落便尽入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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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温玉菡说是过了中秋去寻静姝说话, 只是自中秋那日在知府夫人家说过话后, 温家母女就有了些异样心思, 温夫人还想着等等看这几日白夫人可会趁节礼有些动静有所表示, 便也约束了女儿让她暂时别去寻静姝。
而此时白家的确有些动静,但却并非是温夫人所期待的那种“动静”。
刚过了中秋, 白夫人陈氏用惯了的人伢子就给陈氏送来了一批小丫头供她挑选,此时正值北地旱灾,有不少北地的灾民逃到了蜀中来, 这送来的小丫头有的是父母过来后想卖了女儿安家的,也有因着受灾直接就已经成了孤儿的。
陈氏挑了七八个小丫头,然后再让女儿在其中挑选。
因为想着能早日得用,静姝便选了两个年纪稍大些的,一个十三的名唤阿秋,另一个十四名唤小影的,又分别改了名叫秋蕊和冬影。
其中难得的是那名唤冬影的丫头,其父亲原是个镖师,她自己也会些腿脚功夫,还认得些字,人也机灵利落。
原先这丫头家在北地家境还尚可,可惜遭了灾,便随了父母一起从北地逃荒过来的,只是她父亲在逃来的路上因仗着有些功夫,入深山狩猎被猛兽咬伤不治而亡了,接着弟弟也病死了,母亲接连受噩耗受不住也病倒了,后来这一路还都是她护着母亲到了蜀地的。她卖了自己就是希望主家能给母亲治病及一个容身之处。
这对白家来说自然没什么难处,要了冬影之后,便送了她母亲去了附近的庄子上养病,也跟她说了,待她娘病好后,可自行决定去留,留在庄子上,或者住到白府来做些简单的活计皆可。
只是可惜的是可能接连丧夫丧子,一路又是奔波流离,冬影母亲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及至看到女儿跟在了白府大小姐身边过得还不错,熬了一个月后便也过世了,这且是后话。
且说冬影到了静姝身边不过两日,就对静姝说有事回禀,却是她听碧蔓偶然提及自家小姐和那城西温家的亲事,不由得大惊。
原来冬影一路从北地过来,途中还救了一名少女,名唤周兰月的。
这周兰月父母双亡,也是从北地逃过来昌州城投亲的,身边只带了一个老仆妇,说是她母亲的乳嬷嬷。
她们一老一弱,途中被冬影所救,一路便和冬影同行至昌州城,一开始周兰月也未言明自家亲戚是何人,及至昌州城分别之际,她才告知冬影她要投的是她舅母家,她还和舅母家的表哥自幼便定了亲事,而这舅母家便是昌州城城西的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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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夫人的寿宴便是在中秋节过后的没多几日,温夫人已打算过了九月重阳节便启程去京中,这日寿宴她便请了几家有些来往的夫人到家中吃酒。
温习元在昌州城中也算是名人了,又和白同知家的小姐定了亲,温夫人的社交也水涨船高,来往的也多是些官夫人或其他有身份有地位的。
这日请到温家吃酒的夫人就都是有些身份的,不仅白夫人陈氏,还有白同知一些同僚的夫人也到了,另有温习元书院几位先生的夫人,包括给温习元和静姝做媒定亲的恩师的夫人林夫人,最后难得的是温夫人的表妹知府夫人何夫人今日竟然也很赏面出了席。
中秋节过后陈氏一直未对温夫人一家去京城一行有所表示,又有了表妹何夫人在中秋的诱辞,温夫人心中已对白家的这桩亲事有所保留,不过她也是个有些城府的,这日里自然仍是言笑晏晏,和大家说着话,都是分外的亲热。
大家正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却有个嬷嬷上了前来,低声在温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温夫人听她说完,面色就是微变,皱了眉吩咐道:“不管是真假,都先领去后面歇着吧,待今日客人散了,再叫来询问不迟。”
嬷嬷正待下去,却听坐在斜对面坐在上席的白夫人突然道:“温姐姐,可是外面有事寻你,若是有事你还请自便,这边我们自且说着话就好了。”
温夫人忙挤了个笑容对着陈氏道:“无事,不过是个久未走动的远房亲戚投奔而来,想来长途奔波也是有些累了,我已经打发了人安排她先去歇着,稍后再去探望问候也不迟。”
因着嬷嬷说的并不清楚,温夫人此时也只当是个普通投亲的,所以便也没有蓄意隐瞒。
此话众人也皆是理解,谁家没个远房亲戚呢,听着这话也知大概是家道没落来投奔的,没得现在不顾宴席上这些贵夫人们就去问话招呼的。
这时座上的何夫人就调笑着插言道:“远房亲戚?表姐,咱们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妹,不知那远房亲戚是何人,可是我们外祖家那边的?”
语气中还带了些好奇,也不知是真好奇还是开玩笑活跃气氛的。
温夫人就笑道:“那倒不是,说是温家这边的,是从北地逃灾来的,具体是怎么样,还要等我回头问问清楚。说来这次北地的干旱……”
“咦,是那位周姓的兰月姐姐吗?太好了,周姐姐总算是寻到她舅母家了,原先没想到她说的她自幼定亲的舅家温家竟然真就是温夫人家,早知道,我早就求了小姐带她过来了,也不必她辛辛苦苦找寻。”
温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串清脆带了些异样口音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都吃惊的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小姑娘,见竟是跟着白家小姐身边的一个绿衣小丫头,她们先是吃惊于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待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皆是大惊失色。
众人表情先惊后尴尬,那心底却是隐隐藏着八卦的兴奋,场面竟是一时之间静得让人有些耳鸣。
温夫人听言面上黑如锅底,她率先打破了寂静,对着说话的冬影就皱眉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不过就是一远房亲戚在北地受了灾过来投亲,什么自幼定亲,什么舅家,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然后又不悦的对冬影旁边的静姝就道,“姝姐儿,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仆随其主,这般不懂规矩又多口舌,如何就能留在身边用还带出门?”
冬影原本满脸兴奋高兴的表情就给温夫人斥得僵在了脸上,然后似乎很震惊的看了看温夫人,便有些不知所措的往自家小姐身边缩了缩。
且不说陈氏听了冬影的话是作何感想,但她听得温夫人斥责自己女儿面上就不悦了。
她冷冷对温夫人道:“温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刚买来的小丫头,说话还比较直爽,不懂得掩饰。只不过,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着就转向了冬影,道,“冬影,你刚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周姐姐,什么自幼定亲的舅家温家?你上前来说个清楚。”
温夫人立时察觉不对,正想厉声制止,她旁边上座的表妹何夫人却是按住了她,看了看下面一排溜坐的面上似乎尴尬耳朵却竖起来的夫人们,低声叹息道:“让她说吧,此时这事不说个清楚,怕是白家不会善甘罢休的,这事摁不住的,这不清不楚,谣言传出去更是伤人。”
温夫人还在心急犹豫间,那名唤冬影的小丫头已上得前来,脆生生还颇带了些委屈道:“我,奴婢没有瞎说,跟我一起从北地逃灾来的一个姑娘,名唤周兰月的,她说她正是来昌州城寻亲的,她舅家温家就是住在昌州城,只是舅舅早些年就过身了,她自幼就和舅家表哥定了亲事,这次一来为着寻亲,二来也是为了过来履行婚约的。”
“胡说八道!”温夫人再忍不住,喝道。
这后面的话听得陈氏心中真是愈发的不安不舍,她就是担心京中情况复杂,什么“母亲大嫂照顾,姐妹们相配”,还不定会怎么“照顾”呢!
她不在,若女儿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
虽然她知道自家老爷也是真心疼姝儿,但她再了解他不过,他对内宅之事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又侍母至孝,只要白老夫人发话,说上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他便会听了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已。
对父母孝顺,对兄长恭敬,对弟弟友爱,对侄子侄女爱护,这本都是好的品质,不过讽刺的是,这些品质现在却最是让陈氏不安。
可她也知道,自家老爷若是真决定下的事,万不是她能轻易改变的,犹如当初女儿和温家的亲事。
想到女儿的亲事,陈氏更是不安。若她不在京中,有人算计女儿的婚事,自家老爷又十分听白老夫人的话,任由白老夫人定下姝儿的亲事可如何是好?
陈氏心中忧虑,而静姝却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离开母亲回京之事已经不可更改。
且母亲在蜀中,依祖母掌控欲极强的性子,不定会使什么幺蛾子,她回京城,也可见机行事。
而且如今母亲有孕可以暂时不用去京城,静姝已觉心中大定,对于自己去京一事并没觉得不可,便也好生劝慰了母亲一番,道是自己定会照顾自己,不让别人欺负了自己去,这话听得陈氏又是心中一酸。
最后还是陈老夫人劝了女儿,道是让原本定为年后入京的陈二舅一家和白同知以及静姝一起提前赴京,如此一路上陈二夫人也可照看静姝,陈二舅的幼女幼恵又可和静姝作伴云云。
陈氏听了大为羞愧,如何能让二哥一家年都不过就为了女儿提前去京城呢?
虽然陈老夫人意已决,陈二夫人也劝着陈氏道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陈氏仍是心中不安,只执拗地坚持不肯。
这样的妻子白二老爷还是第一次见,他不由得想到蓝嬷嬷之事,觉得是不是那事吓着妻子了,心中更恨那恶奴生事,令得妻子到底对白府起了心结。
最后白二老爷终是担心陈氏忧思太过,伤了身子和腹中孩子,无奈妥协,道是自己提前入京,让静姝在蜀中过完年,再和陈二舅一家赴京,如此才罢。
白二老爷离去后,陈老夫人搂了静姝,就无奈劝陈氏道:“阿凝,你这又是何必,你二哥二嫂那边已经打点妥当,年前出发并无不可,如何就要这般坚持?这样岂不是让你夫君为难,公婆心中不快,说不得真的连姝姐儿都牵连上了。”
陈氏面有郁郁之色,可是她心中实在不安,先有温家之事,后有蓝嬷嬷之事,她实在担心女儿被人算计,稍有不慎,那可是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静姝听了外祖母的话,心中道,我何时去京城也好,事事顺着他们也好,他们待我也未必有多真心,既如此,还不若任性些,想怎样就怎样。
她想起今世她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只觉样样顺遂,温家婚事解决,母亲竟然有孕然后暂时不用上京,还有,她伸手抚上了胸前,那里面有她挂在脖子上的碧玉印牌,有了它,她连最担心最害怕的凌国公府都不再那么担心了。
虽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求助于姜琸,但她会不会求助是一回事,不得不承认的是,心理上隐蔽的安全感却又是另一回事。
白家的人怎么想,怎么看,她才不在乎,到时她只要找机会查清祖父到底和前朝是什么关系,和凌国公府到底有没有暗中往来,前世的事情到底参与了几分,然后见机行事即可。
静姝遂笑道:“外祖母,孙女也不想这么早回京呢,孙女就想再陪着母亲,想多陪陪外祖母。京中那边,只要母亲再给我添一个弟弟或妹妹,想来必是不会怪罪的。更何况,我这不是才大病初愈嘛。”
因着心中高兴,她的语气都不由得轻松娇憨了许多。
而连静姝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她摸着胸前玉牌的时候,笑容隐隐带着甜蜜欢喜,她想起姜琸的时候,再不是以往矛盾迷惘的心情,而是油然的信任和莫名的亲密而不自知。
“你这孩子。”陈老夫人搂了静姝,无奈道。
不过她看静姝这个样子,心道,女儿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这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样还不知道,以过往不多相处的经验看,那白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外孙女又不在她身边长大,到底没多少感情,事事的确还是稳妥些好。
而陈氏看着静姝如此模样,先前的沉郁之色立时便一扫而空,她觉着,她已经好久没看见女儿这般模样了,不知何时起,女儿在自己面前虽然也是言笑晏晏,但她总觉得她好像满腹心事眼底含着忧色的样子,如今见她又恢复这般娇憨快活又甜蜜的模样,她只觉自己的心情也晴朗了不少。
接下来住在陈府的这几个月静姝仍是忙忙碌碌,每天分一部分时间陪着母亲说话,一边要学得东西也特别多。
跟着冬影练功,跟着女账房掌柜师傅学习账目打理,学习各种产业打理的技巧,还有每日里开始看母亲和舅家准备给她的一些京中产业情况,挑选日后跟着自己的管事媳妇等等,就是把个陈老夫人看得都心疼的说,就是连那备考的举子也不能如她这般用功,但对静姝来说,虽然很忙,这却是她难得的十分舒心又踏实的日子了。
她终于感觉到了生活在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让她心里充满了希望和劲头,夜晚不再发噩梦,不再不由自主的恐惧和忧虑。
还有一件让静姝高兴的事是,陈老夫人因着怜惜外孙女这般没日没夜的学习劲头,只当她是对未来京中的生活紧张担忧,还特意安排了让那账房女账房掌柜师傅廖师傅跟着静姝一起入京,并且道让她以后都跟着静姝,给她用了,让静姝十分的惊喜。
廖师傅经验丰富,账本打理十分有一手,一摞厚厚的账本,她只略翻一翻,便能很快找出问题,对哪些地方能作假账,假账后的破绽都非常敏感,而且她不仅是账房师傅,还曾帮陈老夫人打理过不同的产业很多年,实际经营的经验也很足。
静姝现在还在学基本看账做账的阶段,所以廖师傅能继续教她并能协助她看着手中的产业铺子庄子什么的,让她很是松了一口气。
陈府这边一派和谐,静姝欢喜又对生活充满希望,可京中白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老夫人先收到二儿子白二老爷的快信,道是陈氏有孕,不能跟着一起回京。
这,对京中白府众人来说,委实是个爆炸性的消息,让众人也是心思浮动,暗潮涌动。
谁都知道二房的这位继夫人娘家豪富,身家丰厚,这些年来府中大半的花销开支都是二房从蜀中送来的,大房三房的子女成亲,甚至可以说,一大半的嫁妆聘礼都是从二房那里变着巧头要来的,比如说喜欢蜀中的料子绣品药材木制家具,都是写信让老二寻来,二房也从没开口要过钱过。
更别说因着老夫人的“提点”,白二老爷本身和兄长弟弟关系又极好,兄友弟恭,二房本身的贺礼也是非常的丰厚。
就是老夫人,除了每年白二老爷夫妻的孝敬,借着白延樟的婚事,白延樟白静妘的各种“生活学习”费用,每年也是要了不少的财物,最后一大半其实都是进入了白老夫人的私房。
陈氏只有一女,在这府中地位就不会稳固,便只能讨好着众人,也更容易拿捏。
也因着陈氏只有一女,白大夫人杨氏和白三夫人韦氏都生出了些心思,想把这个侄女许给自己的娘家侄儿。
原本静姝定了亲,她们也就稍歇了这心思,及至听说那婚约解除了,那心思便又跟着活了起来。
可是陈氏有孕,对她们来说着实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
白老夫人神思莫测,其实她孙子很多,重孙都已经有了三个,并不像白二老爷以为的那样在意三房能不能给她多生出个孙子来。